本能的趋附
白芷有了新名字——科研组助手。
不是编号734，不是“样本”，是有具体职责、能被人叫出的身份。她还有了新房间，就在陆沉办公室隔壁，厚重的合金门能隔绝走廊的声响，门上的电子锁需要她的虹膜才能打开。这扇门取代了曾经藏过她无数个日夜的通风管道，成了她新的“龟壳”——可她还是改不掉躲藏的习惯。
科研组的实验室在基地地下三层，中央是环形的巨大工作台，全息屏幕从台面升起，亮着密密麻麻的数据代码。每天清晨，白芷总是第一个到，抱着自己的平板电脑，悄无声息地溜到环形台最靠里的角落——那里挨着墙壁，能同时看见门口和工作台的每一处动静，是她反复确认过的“最安全角落”。
她缩在宽大的实验椅里，后背贴紧冰冷的墙面，膝盖微微收拢，整个人像只误入人类书房的仓鼠，尽力把自己缩成最小一团。指尖在虚拟键盘上滑动时，她的手稳得惊人——那些曾经在实验室里练过无数次的数据录入、序列比对，早成了刻在肌肉里的本能。可她的眼神总在飘，屏幕右下角的监控小窗、实验室的合金门、甚至远处苏沐妍翻动数据板的动作，任何一点突然的响动，都会让她的肩颈瞬间绷紧，手指悬在半空，直到确认没有危险才敢落下。
“踏、踏、踏——”
军靴踩在金属地板上的声响从走廊传来，沉闷、有力，带着固定的节奏。不用看，白芷就知道是陆沉来了——整个基地里，只有他的步伐这么沉，沉得能透过地板传到她的脚心。
她的身体瞬间僵住，像被按了暂停键。手指还停在“确认”按钮上，目光却死死盯着自己的鞋尖——那是双基地统一发的白色实验鞋，鞋边还沾着点早上清理工作台时蹭到的试剂痕迹。她没抬头，甚至没敢抬眼去看门口，只下意识地用脚抵住地面，轻轻往后蹭了蹭椅子。
实验椅在光滑的地板上滑出极轻的“嘶”声，朝着门口的方向挪了几厘米。不多，刚好能让她的后背离陆沉经过的路线更近——近到几乎能贴上他走过来时带起的风。
陆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，黑色作战服的肩线笔挺，腰间别着战术匕首，刚从训练场过来，袖口挽到小臂，露出线条紧实的肌肉，还带着点未散的热气。他没穿常服，大概是刚处理完任务，直接过来拿数据。他高大的身影从门口走进来，像一堵移动的墙，刚好挡在白芷和门口那片光亮之间——那片光亮总让她想起实验室走廊尽头的黑暗，想起突然亮起的猩红激光点，可陆沉的影子投下来时，她紧绷的肩颈竟悄悄松了半分。
这成了她的本能。
从地下实验室撤离那天起，从陆沉用后背护住她开始，她就下意识地往他身边凑——危险时躲在他身后，不安时往他方向挪，连待在同一个空间里，只要能看见他的身影，指尖的颤抖都会轻一点。这种趋利避害，像藤蔓缠上大树，悄无声息地刻进了骨子里。
“嗡——”
工作台另一端，苏沐妍面前的全息屏幕突然弹出一条基因序列比对结果，红色的“不匹配”字样闪了闪。她的手指原本悬在键盘上方，要敲下“重新运算”的指令，却在陆沉走过时顿住了。
苏沐妍没抬头，目光依旧锁在屏幕上，长睫垂着，遮住眼底的情绪。她是科研组的核心成员，常年泡在数据里，说话总像在分析样本，冰冷、直接，不带一点情绪。此刻，她的声音突然响起，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，精准地划破了实验室里的宁静——
“再躲，就该长他身上了。”
没有铺垫，没有调侃，就像在说“这个数据异常”一样平淡。可落在白芷耳朵里，却像一道电流劈下来。
她的身体猛地一震，指尖狠狠按在虚拟键盘上，误触了“删除”键，屏幕上刚整理好的半页数据瞬间消失。一股滚烫的热流从脖颈根窜上来，顺着耳后爬到脸颊，连耳尖都烧得发烫。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烧，烧得像块刚从火里捞出来的烙铁，连呼吸都变得滚烫。
慌乱中，她的手攥紧了工作服的衣角——那是件宽大的白色实验服，是基地给她找的最小码，可穿在她身上还是松垮。衣角被她攥得发皱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，连手背的青筋都隐隐冒了出来。
她想解释，张了张嘴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脑子里乱糟糟的，全是苏沐妍那句“长他身上”，还有刚才自己挪椅子时的样子——那样子一定很蠢，像只只会跟着主人跑的小狗，一点都不体面。窘迫像一张无形的网，从头顶罩下来，把她牢牢困在椅子上，连动一下手指都觉得僵硬。
苏沐妍这才抬起头。她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，目光先扫过陆沉——陆沉正站在环形工作台的另一侧，手里拿着数据板，似乎在看昨天的病毒序列报告，脸上没任何表情，既没反驳，也没回应。然后，她的目光落回白芷身上，落在那张几乎要埋进胸口的脸上——白芷的下巴抵着衣领，头发垂下来，遮住了大半张脸，只露出一点烧得通红的下颌线。
苏沐妍的眼神里没有嘲讽，甚至没有笑意，只有一种纯粹的、属于研究者的好奇——像在观察培养皿里的细菌对某种试剂的应激反应，认真、专注，带着点“这现象很有趣”的探究。
陆沉终于抬起眼，目光越过全息屏幕，落在角落里缩成一团的白芷身上。他没说话，就那么平静地看着她——没有催促，没有询问，眼神像基地里的恒温系统，稳定、平和，却让白芷更慌了。
她在那道目光下手足无措，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实验椅的扶手，脑子里一片空白。直到指尖触到工作服口袋里的硬物，她才猛地想起什么——早上整理数据时，她把最重要的病毒变异片段备份到了高密度芯片里，本来想等陆沉来给他，结果一慌就忘了。
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，白芷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，动作太急，膝盖撞到了工作台的边缘，发出“咚”的一声轻响。她没顾上疼，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摸出那块芯片——那是块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物体，边缘打磨得光滑，上面刻着细小的编号，是她昨天特意找设备组要的加密芯片。
她几乎是用逃跑的姿态冲过去的——脚步又快又急，像只被追着的兔子，连呼吸都喘不匀。冲到陆沉面前时，她甚至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，只攥着芯片的手往前一递，把那块还带着自己体温的冰冷芯片，飞快地塞进了他摊开的掌心里。
“这是……备份。”
她的声音很小，像蚊子哼，尾音还带着没压下去的颤抖，说完就立刻往后退——退得太急，差点撞到身后的实验台，还是陆沉伸手扶了她胳膊一下，指尖触到她发烫的皮肤，又很快收了回去。
白芷像被烫到一样，猛地窜回自己的座位，后背重重贴紧墙壁，然后飞快地转动椅子，面朝巨大的全息屏幕。屏幕亮着复杂的基因图谱，刚好挡住她整张脸——挡住那片还没退下去的潮红，也挡住她眼底的慌乱和无措。
屏幕的反光里，她能看见陆沉还站在原地，手里捏着那块芯片，指尖轻轻摩挲着芯片边缘。他没走，也没说话，实验室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，只有全息屏幕运行的低鸣，还有苏沐妍偶尔敲击键盘的轻响。
白芷把脸埋得更低，鼻尖蹭到冰凉的屏幕边缘，才勉强压下脸上的热度。可心脏还在狂跳，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——刚才苏沐妍的话、陆沉的目光、还有他扶她胳膊时的触感，混在一起，让她连数据都看不进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