伴随着一阵玻璃破碎的刺耳巨响,孟广义第一个撞进了废弃宾馆那空旷而又死寂的一楼大厅。他顺势一个侧滚翻,卸去了从院子里冲刺而来的巨大惯性,单膝跪地,手中的枪稳稳地指向了身后,为紧随其后冲进来的石头、陈晴和林岳提供了最直接的火力掩护。
大厅内的景象,充满了末日般的衰败气息。曾经象征着奢华与气派的水晶吊灯,如今只剩下一具布满蛛网的骨架,歪歪斜斜地悬在半空,仿佛随时都会坠落。厚重的天鹅绒窗帘早已被岁月腐蚀得褴褛不堪,如同鬼魂的裹尸布般垂落下来,在从破窗灌入的夜风中无声地飘荡。破碎的大理石地砖上,散落着倾倒的沙发、断腿的茶几和各种不知名的垃圾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、由灰尘、霉菌和腐烂织物混合而成的令人作呕的气味。
然而,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去打量这片废墟。
几乎就在他们四人全部冲进大厅的同一秒,死亡的交响曲便在这座被遗忘的建筑中奏响了。
“噗!噗!噗!噗!”
一连串沉闷而又急促的声响,从大厅四面八方的窗户和门口同时响起。那不是普通枪械的爆鸣,而是装上了高效消音器后,子弹冲出枪膛时发出的独特声音,听起来就像是死神在不耐烦地用手指敲击着棺材板。
无数的子弹,从不同的角度,编织出了一张疏而不漏的交叉火力网,精准地覆盖了他们可能选择的每一个藏身之处和移动路线。子弹打在他们刚刚滚过的地面上,溅起一蓬蓬灰白的石屑;射在他们身旁那根曾经用于支撑大厅穹顶的罗马柱上,瞬间便在坚硬的大理石表面上凿出一个个深邃的弹坑;更有几发流弹,狠狠地撕裂了那些垂落的布幔,让破布如同被惊吓的蝴蝶般狂乱飞舞。
“趴下!找掩护!”
孟广义怒吼一声,率先扑向了大厅中央那个巨大的、用整块花岗岩砌成的前台吧台后面。石头则像一堵移动的墙壁,用他魁梧的身躯护住陈晴和林岳,将他们两人死死地压在了一个侧翻过来的巨大沙发背后。
“影子”的这支小队,展现出了远超普通亡命之徒的、令人胆寒的战术素养。他们没有急于冲进来进行近距离交火,而是利用人数和装备的绝对优势,占据了所有有利地形,如同经验最丰富的猎人,用密集的火力将猎物死死地压制在一片狭小的区域内,耐心地等待着猎物体力耗尽、露出破绽的那一刻。他们的目的非常明确,就是要将孟广义四人困死在这座大厅里,让他们变成真正的笼中困兽。
子弹如同冰雹般倾泻而来,打在吧台和沙发上,发出“噼里啪啦”的密集撞击声。木屑、棉絮、大理石碎块和金属弹头被崩得到处都是,在空中横飞。陈晴紧紧地护着身体依然虚弱的林岳,将他的头按在自己的怀里,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每一次撞击所带来的剧烈震动,仿佛整个掩体都在这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下痛苦地呻吟。
“孟叔!他们火力太猛了!我们冲不出去!”陈晴的声音因为紧张和四周巨大的噪音而变得有些尖锐和变形,“他们的配合太好了,把所有的出口全都封死了!”
林岳的脸色在一片忽明忽暗的光影中显得愈发苍白,剧烈的震动和声响让他刚刚有所恢复的身体再次感到一阵阵的眩晕,但他依然咬着牙,从背包里拿出了一把手枪,尽管他的手臂还在微微颤抖。
在这片几乎令人绝望的火力压制之下,孟广义的脸上却出奇地看不到丝毫的慌乱。他的眼神冷静得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潭,耳朵微微耸动,仔细地分辨着来自不同方向的枪声,大脑如同最高效的计算机,飞速地分析着对方的火力布置和人员配置。
他知道,面对这种训练有素的职业军人,常规的枪械对射和江湖伎俩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。想要破开这个死局,就必须拿出一些不合常理、甚至可以说是粗暴野蛮的“规矩之外”的东西。
他深吸了一口气,对着另一侧掩体后的石头,发出了一声如同猛虎咆哮般的低吼:“石头!别藏着掖着了!上家伙!”
“好嘞!”
石头那沉闷而又兴奋的声音,竟然盖过了密集的枪声。他巨大的身躯在狭小的掩体后灵巧地一转,将背上那个比普通登山包大了近一倍的、用厚重帆布包裹着的背包卸了下来。
只听“哐当”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,石头粗壮的手臂伸进背包里,开始向外掏东西。
他掏出的第一件物品,就让一旁的陈晴和林岳看得目瞪口呆,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那是一具造型极其狰狞、充满了粗犷工业风格的“怪枪”。它的主体结构看起来确实有几分捕鱼用的鱼叉枪的影子,但无论是尺寸还是细节,都显得更加庞大和恐怖。它的枪管比大口径霰弹枪还要粗上一圈,呈现出一种暗淡的金属色泽,上面还残留着斑斑锈迹和海水的侵蚀痕迹。枪托是用粗糙的硬木自制的,上面缠着防滑的麻绳,显得极其简陋。整把枪被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装,增加了某种气压发射装置,狰狞的管线和阀门裸露在外,充满了蒸汽朋克般的暴力美学。这东西与其说是一把枪,不如说是一门可以扛在肩上的微型火炮。
然而,这还不是全部。
紧接着,石头又从背包里掏出了两面半人多高的、外形奇特的“盾牌”。这两面盾牌的造型,并非现代防爆盾那种通用的长方形,而是带着明显的弧度,顶端呈现出圆弧状,酷似古代罗马军团或者中世纪步兵所使用的重装方盾。盾牌的表面,被一层哑光的、呈现出纤维纹理的黑色凯夫拉材料所包裹,显然具备顶级的防弹功能。但在盾牌的边缘,却用铆钉固定着一圈厚重的钢边,这又是古代盾牌为了增加格挡和冲击能力的经典设计。它就如同一件穿越了时空的产物,将古代战争的智慧与现代材料科技,以一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。
陈晴看得瞠目结舌,她完全无法理解,这些看起来像是从废品回收站里拼凑出来的“土味”装备,要如何对抗外面那些手持精良武器的职业雇佣兵。
孟广义似乎看穿了她的疑惑,他的声音在枪林弹雨的间隙中清晰地传来,充满了强大的自信:“晴丫头,别小看这些‘土疙瘩’!这是我托东北的老朋友,从远洋捕捞船上搞来的大威力捕鲸枪,专门用来对付几十吨重的大鲸鱼的,劲儿大得吓人!”
他一边说着,一边迅速地接过石头递过来的一具捕鲸枪和一面盾牌,继续解释道:“我让人把它们给改了,里面装的不再是鱼叉,而是满满一管子淬了火的钢珠和碎铁砂!这玩意儿虽然打不远,但在眼前这几十米的距离内,一枪出去就是一片死亡扇面!管他穿的是什么高科技防弹衣,挨上这么一下,就算挡得住钢珠,那恐怖的冲击力也足以把他的五脏六腑给震碎!神仙难救!”
孟广义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丝疯狂而又狡黠的光芒:“对付他们这种讲究精准射击、战术配合的职业军人,有时候就得用这种不讲道理的土办法,用绝对的、压倒性的暴力,去打乱他们的节奏!”
话音未落,石头已经将其中一面更为厚重的盾牌交到了孟广义手上,自己则举起了另一面,左臂穿过盾牌内侧的皮质固定带,右手紧紧握住把手,将巨大的盾身稳稳地顶在了自己的身前。那面盾牌几乎遮蔽了他大半个身躯,只在眼睛的高度,留有一个狭长的、经过加固处理的观察射击孔。
“石头!左边,十点钟方向的窗户,打掉那个火力点!”孟广义下达了简洁明了的命令。
“明白!”
石头沉声应道。下一秒,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敌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。
他没有继续躲藏,而是如同一头发了狂的蛮牛,猛地从沙发的掩体后面直起身子,顶着那面巨大的盾牌,发出了一声震天的怒吼,硬顶着枪林弹雨,向着那个窗户的方向发起了冲锋!
“咚!咚!咚!”
他每一步踏出,都让布满灰尘的地面为之震颤。
外面的雇佣兵显然被这个突然出现的“重装步兵”搞得一愣,随即,更加密集的子弹便向着石头倾泻而来。
“叮!当!砰!砰!砰!”
无数的子弹,如同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叹息之墙,重重地击打在石头的盾牌之上!子弹与盾牌表面的凯夫拉材料和内部的钢板发生了剧烈的碰撞,发出了一连串令人牙酸的、如同爆豆般的密集声响。每一发子弹的撞击,都在盾牌表面溅起一串耀眼的、橘红色的火花,在昏暗的大厅中显得格外醒目。
然而,那面看起来粗制滥造的盾牌,却表现出了惊人的防御力!无论是手枪弹还是冲锋枪弹,都无法穿透它的防御,只能在上面留下一道道浅浅的白痕,然后无力地弹开。
石头就如同古代战场上最悍不畏死的陷阵猛士,或者现代战场上刀枪不入的重型坦克,硬生生地顶着至少三个方向的集火,庞大的身躯坚定不移地向前推进!他的冲锋充满了原始而又霸道的力量感,彻底打乱了“影子”小队那套精准而又冷静的猎杀剧本。
仅仅十几米的距离,在石头的冲锋下转瞬即至。他成功地冲到了那个火力最猛的窗户旁边的一根承重柱后。
窗口外的两名雇佣兵被这头“人形巨兽”彻底惊呆了,他们下意识地打光了自己弹匣里的所有子弹。就在他们准备后撤更换弹匣,那个转瞬即逝的、火力出现停顿的瞬间——
机会!
石头那如同花岗岩般坚毅的脸上,闪过一丝狰狞的杀意。他将那具狰狞的捕鲸枪的枪口,从盾牌中央的射击孔中猛地伸了出去,对准了窗外那两个模糊的人影,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!
“轰——!!!”
一声与之前所有枪声都截然不同的、震耳欲聋的恐怖巨响,猛地在大厅内炸开!这声音不再是沉闷的“噗噗”声,而是如同开山放炮般的剧烈轰鸣!巨大的声浪形成了一圈肉眼可见的冲击波,将四周的灰尘和碎屑都猛地掀飞了起来。
捕鲸枪那粗大的枪口,瞬间喷射出了一团扇形的、混合着橘红色火焰和浓烈黑烟的恐怖火光!
在那团火光之中,数以百计的大小钢珠和锋利的碎铁砂,被高压气体以恐怖的速度和动能推动,形成了一片覆盖范围超过三米宽的死亡金属风暴,如同死神挥出的巨大镰刀,瞬间笼罩了那个小小的窗口!
“啊——!”
窗口外,同时传来了两声凄厉到了极致、甚至已经不似人声的惨叫!紧接着,便是重物被巨大力量击飞、撞在墙壁上,然后软软倒地的声音。
惨叫声戛然而止。
世界,仿佛在这一刻,都安静了下来。
石头的这石破天惊的一枪,如同烧红的烙铁插进了牛油之中,瞬间就在“影子”小队那张原本天衣无缝的火力网上,硬生生地撕开了一道巨大而又血腥的缺口!
“他们有重武器!重复!他们有霰弹炮!火力太猛了!” “狐狸二号和狐狸三号失去联络!请求支援!”
“影子”小队的通讯频道里,第一次出现了队员惊恐的呼叫和混乱的杂音。
孟广义敏锐地抓住了这个由石头创造出的宝贵战机,他眼中精光爆射,猛地从吧台后站起,对着还在震惊中的陈晴和林岳大吼道:“就是现在!走!上三楼!去302!快!”
说罢,他也学着石头的样子,将那面土制防弹盾顶在身前,与石头形成了一个可以互相掩护的移动堡垒,开始交替掩护着,向着大厅通往楼上的主楼梯发起了反向冲锋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