仓库里的空气裹着陈年灰尘的味道，混着铁皮罐头的金属气息，在昏暗的光线下沉淀成一种奇异的安宁。三人各自找了地方坐下，货架投下的阴影将他们的身影切割成几块，只有彼此平稳的呼吸声在寂静中交织。
江流靠在一个堆在货架旁，后背抵着冰凉的铁皮，从空间里摸出个军绿色布袋。拉链拉开的瞬间，压缩饼干的麦香、巧克力的甜腻和卤牛肉的咸香混在一起飘出来，在这充斥着死亡气息的末世里，显得格外珍贵。他把东西分成三等份，用塑料袋仔细包好，扔给凌雪和王倩各一份：“先垫垫，补充点体力。等会儿还要赶路，中心医院那边指不定有多少硬仗要打。”
王倩接住布袋，指尖触到温热的卤牛肉包装袋，眼睛亮了亮。她拆开真空包装，浓郁的肉香瞬间弥漫开来，引得肚子不争气地“咕咕”叫了两声。她刚想递一块给旁边的凌雪，却见对方只是低头盯着手里的空罐头出神——那是她刚才从地上捡的，铁皮上布满锈迹，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出一道浅痕。冰蓝色的眼眸蒙上了一层薄雾，像是结了层薄冰的湖面，瞧不出底下翻涌的情绪。
“雪姐？”王倩轻声唤道，把卤牛肉往她面前递了递。
凌雪像是没听见，直到江流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，才猛地回过神，眼底的迷茫像潮水般褪去，换上一丝歉疚：“抱歉，刚才走神了。”她拿起一块压缩饼干，指尖微微用力，饼干“咔嚓”一声裂成两半，却始终没往嘴里送，只是机械地把碎片掰得更碎。
江流和王倩对视一眼，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了然。不用问也知道，她定是想起了凌轩——那个为了保护妹妹，甘愿混入净化者阵营，最终却被当成诱饵、冰封在医院冷藏柜里的哥哥。仓库里的氛围渐渐沉了下来，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，只有窗外偶尔传来异化生物的嘶吼，衬得这里愈发寂静，也愈发让人心头发堵。
王倩张了张嘴，想说些“节哀”“别太难过”之类的话，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她知道，这种时候任何安慰都显得苍白。于是她默默把自己那份卤牛肉往凌雪手里塞了塞，操控着一根纤细的藤蔓轻轻缠上她的手腕，像只温柔的手在轻轻拍着她的手背，传递着无声的暖意。
江流靠在货架上，慢慢嚼着饼干，味蕾尝到的甜味却压不住心头的沉重。他看着凌雪低垂的侧脸，脑子里把她之前说的那些碎片信息一点点拼凑起来，线索渐渐清晰——
凌雪和凌轩自幼体弱，体温低于常人，这特殊的体质让他们成了净化者的目标。“进化计划”听起来冠冕堂皇，实则是把他们当成基因实验的素材。异变爆发后，实验室彻底失控，母蛛的总攻成了凌雪的生机，她借着混乱逃了出来，却与哥哥走散。重伤的她无力寻找，只能先跟着其他幸存者撤离，把最信任的冰魄留在中心医院附近蹲守，盼着能等到凌轩的消息。
而凌轩呢？他在与妹妹分开后，竟做出了一个谁也没想到的决定——加入净化者。不是为了苟活，而是为了能靠近核心，找到救妹妹的机会。他在虎狼环伺的阵营里步步为营，一边假意配合实验，一边暗中寻找解救凌雪的方法，从未放弃。
可命运偏要开这种残忍的玩笑。赵坤那群人早就摸清了凌轩的软肋，用凌雪的消息做饵，把他诱骗到了中心医院。凌轩走的是前门，冰魄却守在污水处理厂这边，一个在明一个在暗，像两条平行线，完美地错过了彼此。更残酷的是，净化者早已布好了天罗地网。凌雪逃出医院时，曾在仓库留下一句简短的留言，那本是给哥哥报平安的信号，却成了催命符。
凌轩看到留言时，定是又喜又惊——喜的是妹妹已然脱困，惊的是自己分明踏入了陷阱。后来的事，不用想也知道有多惨烈。他定是拼尽了全力与赵坤等人厮杀，直到身受重伤、油尽灯枯，才选择把自己冰封在仓库的冷藏柜里，用最后一丝力量保存住自己，也保存着对妹妹的牵挂。
想到这里，江流的拳头在身侧悄悄攥紧，金系能量在掌心微微波动，带着冰冷的怒意。他看向凌雪，见她手里的卤牛肉始终没动，指尖的冰蓝色能量时强时弱，竟把掉在腿上的饼干碎屑都冻成了细小的冰晶，折射着微弱的光。
“凌雪，”江流放下手里的巧克力，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，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。你哥的事……我们都很难过。但你要相信，他所做的一切，不是为了让你现在这样消沉的，而是为了让你好好的活下去。”
凌雪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，像被寒风拂过的枯叶。她没说话，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，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，让人瞧不清神情。
“净化者这群畜生，拿亲人当诱饵，干着这种丧尽天良的勾当，”江流的声音冷了下来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，“这笔账，我们迟早要跟他们算清楚。你哥的仇，我们一定会报。赵坤只是利息，那些躲在背后的人才是正主，他们也一个都跑不了。”
王倩立刻用力点头，附和道：“对！雪姐！你放心！我和段大哥都会帮你！不管那些净化者藏在老鼠洞里还是地缝里，我们都能把他们揪出来，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！”她的藤蔓在空中愤愤地挥了挥，带着一股狠劲，“到时候让他们也尝尝被当成实验体、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滋味！”
凌雪终于慢慢抬起头，眼眶泛红，却倔强地没让眼泪掉下来。她看着江流，又看看王倩，冰蓝色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——有失去亲人的悲伤，有对净化者的滔天愤怒，还有一丝被理解、被支持的暖意，像冬日里的一缕阳光，轻轻驱散了心底的寒意。
沉默了许久，她才哑着嗓子开口，声音带着未散的哽咽：“我哥他……从小就护着我。我们俩体质特殊，总被其他孩子当成怪物，没人愿意跟我们玩。可只要有人欺负我，他总是第一个冲上去，哪怕打不过，也要抱着对方的腿咬一口，哪怕自己被打得鼻青脸肿，也非要护着我。”
她拿起那块被冻成冰晶的卤牛肉，指尖的冰意渐渐散去，冰晶融化成细小的水珠，顺着包装纸往下淌：“他成绩很好，当年考上了名牌大学，通知书寄来那天，他高兴得抱着我转了好几圈。可后来净化者找到我们，说能治好我们的病，他怕我一个人害怕，愣是撕了通知书，非要跟我一起加入那个所谓的‘进化计划’。他说……说要在我身边保护我……。”
说到最后，她的声音彻底哽咽了，再也说不下去，只能用力咬着嘴唇，把涌到喉咙口的哭声咽回去。王倩连忙拧开水壶递过去，伸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，柔声安慰：“都过去了，雪姐，都过去了……”
江流默默听着，心里对净化者的恨意又深了一层。他们毁掉的哪里只是一条条生命，分明是一个又一个原本完整的家庭，一段段本该充满希望的人生。凌轩的隐忍，凌雪的挣扎，还有那些像小雅一样的受害者……这一笔笔血债，都必须用血来偿。
“其实从在医院和他分开，被关进不同的实验舱开始，我就有预感，我们很难再见面了，”凌雪喝了几口温水，情绪稍微平复了些，眼神却变得异常坚定，像淬了冰的利刃，“直到你把那本笔记本递给我，看到他留下的那些字，我就知道……我哥可能已经不在了。”
她深吸一口气，胸口剧烈起伏着：“但我不甘心。我想回到医院，看看他的遗体，哪怕只剩一块骨头，也要带他离开那个鬼地方。你们说要彻底清理中心医院，毁掉净化者的实验基地，我真的……真的很高兴。”
“等休整好，我们就深入中心医院，”江流的语气无比肯定，目光沉沉地看着她，“他在仓库的冷藏柜里，我们一起把他带出来，找个干净的地方安葬，让他得到安宁。”
王倩也用力点头：“对！而且我们还要找到净化者的老巢，把他们那些乱七八糟的实验数据、设备全都砸烂、烧掉，不能再让他们害人了！那些被关在卵囊里的人，还有像小雅那样的受害者，都在等着我们去救呢。”
提到卵囊里的人，凌雪的眼神亮了些，像是被点燃的火星。她用力抹了把脸，把剩下的压缩饼干塞进嘴里，用力嚼着，仿佛要把所有的悲伤和愤怒都咽进肚子里，转化成力量。“对，不能让我哥白死。”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，“我们要毁掉这一切，让净化者付出代价，让所有像我们一样的人，都能堂堂正正地活下去。”
她站起身，活动了一下手腕，冰蓝色的能量在掌心缓缓流转，比刚才稳定了许多，也凝练了许多。“休息得差不多了，我们什么时候出发？”
江流看了看外面的天色，从空间里拿出三颗晶莹的异晶，两颗递给王倩和凌雪，自己留了一颗攥在手里：“这是之前攒的，吸收了能快点恢复能量。我们抓紧恢复，再等两个小时，天亮前出发。那会儿异化兽活动少，净化者的防备也可能松懈些。”
凌雪和王倩接过异晶，指尖的能量立刻包裹住晶体，开始吸收其中的精纯能量。仓库里再次安静下来，只有王倩偶尔起身清点罐头的窸窣声，凌雪整理背包里草药的轻响，还有三人平稳的呼吸声。异晶在掌心散发着微光，映着三张年轻却写满坚毅的脸。
虽然前路依旧凶险，净化者的老巢、未知的异化兽、还有那些藏在暗处的阴谋，都像张巨大的网，等着他们踏入。但此刻，三个人的心却紧紧靠在一起，形成了一股无形的力量，像黑暗中的灯塔，支撑着彼此继续前行。
两个小时后，天刚蒙蒙亮，第一缕微光终于穿透云层，透过仓库顶上的破洞照进来，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斑。
“准备好了吗？”江流站起身，金刃在手中轻轻一振，发出一声清脆的嗡鸣，刃身泛着冷冽的光。
“准备好了！”凌雪和王倩异口同声，声音里没有丝毫犹豫，眼神里充满了决心。
三人最后检查了一遍装备，把能用的罐头、草药都塞进背包，确认武器状态良好。然后相继从窗口翻了出去，脚踩在清晨微凉的地面上，朝着中心医院的方向走去。晨光中，他们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，步伐坚定，每一步都像是在踏碎这无尽的黑暗，朝着遥远却充满希望的未来走去。
晨雾尚未散尽时，三人已重新钻进通往水厂培育基地的地下通道。入口处的铁门早已被腐蚀得只剩半截，扭曲的钢筋像垂死挣扎的野兽利爪，上面挂着的暗红色布条随风微动，在昏暗的光线下活像某种不祥的血祭标记。刚踏入通道，一股混合着福尔马林的刺鼻药水味与腐肉的腥臭便扑面而来，比之前在地下通道闻到的气味浓烈数倍，刺得鼻腔火辣辣地疼，连呼吸都变得沉重。
“能量波动越来越密集了。”王倩操控着藤蔓在前方探路，梢头的青光忽明忽暗，像是在预警，“左前方三十米，有三只四级能量反应，还有……一种很奇怪的波动，像是两种生物的能量被强行绞在了一起，乱得很。”
江流握紧玄铁刀，金火能量在掌心缓缓流转，淡金色的光晕照亮了前方十米的范围。通道两侧的墙壁上布满了更深的抓痕，有的地方甚至被硬生生掏出个半米深的坑，露出里面锈蚀的钢筋。地上的碎石中混着不少骨头渣，有的还连着暗红的碎肉，显然这里的怪物比之前遇到的更凶残，战斗也更频繁。
“小心脚下。”凌雪的冰灯在地面扫过，柔和的蓝光映出一片黏腻的黑色液体，像融化的沥青，“这是异化兽的胃液，腐蚀性很强，沾到皮肤会溃烂。”她话音刚落，头灯的光线突然被什么东西挡住，一道黑影带着破风声从头顶的管道上窜了下来，阴影瞬间笼罩了三人。
那是一只半米高的生物，脑袋像是放大版的鹰头，喙部弯曲锋利，闪着寒光，眼睛是纯粹的黄色竖瞳，透着冷血的凶光；身体却像只巨型黑猫，覆盖着油亮的黑毛，四肢生着尖锐的爪子，能轻易在水泥地上留下划痕；最诡异的是它背后长着一对灰黑色的翅膀，展开足有两米宽，扇动时带起一股浓烈的腥风，像是陈年血污混合着羽毛的味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