更让杜如晦欣慰的是,王临推行的“乡老会”制度,渐渐有了成效。在一次乡老会上,王临提出十一税的使用方向:三成用于军饷,四成用于公用建设(修水利、建学堂、筑城墙),三成用于学堂开支和救济孤寡。他没有直接拍板,而是让里正们各抒己见。
“主公,军饷三成是不是少了点?士卒们打仗辛苦,得让他们吃饱穿暖。”一位里正说道。
另一位里正则说:“公用建设四成正好,漳水的水渠还得加固,学堂也得扩建,这些都要用钱。”
王临耐心听着,最后综合大家的意见,将军饷调整为三成五,公用建设三成五,学堂和救济三成。“大家的意见,我都听进去了。王家镇是大家的,不是我一个人的。只有大家都参与进来,才能把镇子建好。”
这番话,让里正们深受触动。他们真切地感受到,自己不再是被呼来喝去的小吏,而是镇子的主人。积极性和归属感大大提升,做事也越发尽心尽力了。
学堂的转机,比柳轻眉预想的还要好。孩子们在劳动中学习,不仅不觉得枯燥,反而学得格外认真。陈工匠教的工匠技艺和图形绘制,更是吸引了不少男孩子。有个叫小石头的孩子,原本调皮捣蛋,却对绘制图纸格外感兴趣,画出来的犁铧图案,居然有模有样,让陈工匠赞不绝口:“这孩子是块好料,以后说不定能成为顶尖的工匠。”
越来越多的家长看到,孩子们不仅学会了认字计数,还懂得了劳作的艰辛,变得懂事了许多。以前对学堂嗤之以鼻的人,也纷纷主动将孩子送来。柳轻眉看着学堂里越来越多的身影,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。王临时常来学堂看望,有时会给孩子们讲些外面的故事,有时会和柳轻眉讨论教学的方法。
“轻眉,你看,这是我让人从黎阳带来的几本算经,或许对你教学有用。”一次,王临递给她几本书,书页已经有些泛黄,却保存得很好。
柳轻眉接过书,心中暖意融融:“多谢阿临。有了这些书,孩子们能学到更多东西了。”她抬头看着王临,眼中满是感激,“阿临心系学堂,轻眉铭感五内。”
“学堂是王家镇的未来。”王临笑道,“孩子们学好了,镇子才有长远的希望。你为学堂付出这么多,该谢的是我。”
两人相视一笑,晨光透过窗户洒进来,落在他们身上,暖意融融。
外部的环境,也难得地缓和了下来。
王伏宝率领残部逃回漳水南岸的营寨,损兵折将过半,士气低落。他站在营寨的了望塔上,看着北岸王家镇田野里忙碌的身影,气得咬牙切齿,却又无可奈何——兵力损耗太大,粮草匮乏,短期内根本无力再组织进攻,只能龟缩在营寨里舔舐伤口。
而窦建德的主力,此刻正被徐世积牵制在黎阳一线。徐世积攻克黎阳后,屯兵坚守,窦建德几次率军攻城,都被击退,损兵折将不说,粮草供应也越发紧张,根本无暇北顾王家镇。
这突如其来的和平,对王家镇来说,简直是梦寐以求的发展机遇。王临没有放松警惕,依旧让斥候密切监视南岸和周边动向,但也趁机加快了发展的步伐:水利沟渠在工匠们的努力下,不仅疏通了原有渠道,还新挖了几条支渠,覆盖了更多的田地;镇丁营的训练也没有落下,轮班劳作之余,依旧坚持操练,新老士卒在共同的劳作和训练中,隔阂渐渐消除,配合越发默契,战斗力不降反升;流民们通过参与春耕和建设,分到了土地和口粮,渐渐安定下来,把王家镇当成了自己的家。
时光荏苒,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。
当春风再次吹过王家镇的田野时,奇迹发生了:那些被播撒下去的种子,纷纷破土而出,嫩绿的禾苗密密麻麻地覆盖了原本荒芜或焦黑的土地,像一块巨大的绿毯,铺展在漳水北岸。微风吹过,禾苗随风摇曳,泛起层层绿浪,清新的草木气息扑面而来,让人赏心悦目。
漳水引灌渠里,清澈的水流潺潺流淌,顺着支渠流入田间,滋润着干涸的土地和嫩绿的禾苗。田埂上,镇民们三三两两地站着,看着长势喜人的禾苗,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——那是对丰收的期盼,是对未来的憧憬。
演武场上,镇丁们正在进行操练,队列整齐,呐喊声震彻云霄。秦玉罗穿着银色软甲,手持银枪,亲自指导士卒们刺杀动作,身姿飒爽。
学堂里,孩子们的读书声朗朗上口,夹杂着陈工匠教导绘制图纸的声音,构成了一幅生机勃勃的画面。
这一日,天气晴好,王临召集杜如晦、秦玉罗、柳轻眉、白琼英等人,一同巡视田间。
“县公,‘三制’初成,根基已立。”杜如晦看着眼前的景象,捻须微笑,“吏治清明,民生安定,士卒用命,粮草有望。王家镇,终于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刻。”
王临点头,目光扫过田野里劳作的镇民,心中感慨万千。几个月前,这里还是一片废墟,人心惶惶,随时面临灭顶之灾;而现在,这里充满了生机与希望,根基日渐稳固。这一切,离不开身边这些人的鼎力相助。
他看向柳轻眉,笑道:“轻眉,学堂现在怎么样了?孩子们都还听话吗?”
柳轻眉笑道:“托主公的福,现在学堂已有五十多个孩子了。陈师傅教的工匠技艺,很受孩子们欢迎。前几日,还有孩子画出了改进犁铧的图纸,虽然稚嫩,却很有想法。”
“那很好。”王临赞许地点头,“不拘一格降人才,不管是读书还是做工,只要能为镇子做贡献,都是好样的。”
秦玉罗接口道:“镇丁营现在已有三百余人,预备役也有一百多人。经过这一个月的训练和磨合,战斗力比之前提升了不少。若是王伏宝再敢来犯,我们定能让他有来无回!”她的语气带着自信,目光看向王临,带着一丝邀功的意味。
王临看向她,眼中带着笑意:“玉罗辛苦了。有你在,镇子的防务,我很放心。”
秦玉罗脸颊微红,心中甜滋滋的。
白琼英站在一旁,看着王临与众人谈笑风生的样子,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情愫。她敬佩他的远见卓识,感激他的知遇之恩,更被他身上那份肩负重任却始终从容不迫的气度所吸引。只是,她深知自己是武将,与柳轻眉的温柔、秦玉罗的飒爽不同,她能做的,便是拼死效命,守护他和他所珍视的一切。
“只是,树大招风。”杜如晦话锋一转,神色变得凝重起来,“我镇日渐兴旺,势力渐长,恐已引起周边势力的关注。窦建德、王世充,乃至北方的突厥,都不会放任我们安然发展。更重要的是,那日从窦军军官身上搜出的那面令牌……”
他提到的,是上次击溃窦军时,从一名被俘的窦军偏将身上搜出的令牌。那令牌是玄铁打造,上面刻着一个诡异的黑色莲花图案,既不是窦建德的旗号,也不是王世充的标识,透着一股神秘莫测的气息。
王临的神色也凝重起来:“先生所言极是。内部稍安,外患却从未远离。窦建德雄踞河北,野心勃勃;王世充占据洛阳,虎视眈眈;北方的突厥,更是蠢蠢欲动。还有那面令牌背后的势力,神秘莫测,不知是敌是友。我们现在根基未稳,必须谨慎行事。”
白琼英上前一步,拱手道:“末将以为,当务之急,是趁此良机,加速整军经武,提升战斗力。同时,应向外派遣细作,打探周边势力的动向——尤其是清风岭一带,还有那令牌的来历。”她的语气坚定,眼神中带着一丝急切。清风岭,是她家族蒙难之地,而那面诡异的令牌,她总觉得与家族的血仇有关。
王临看向她,眼中带着赞许:“琼英所言,正合我意。细作之事,就交给你去安排。务必小心谨慎,不可打草惊蛇。”
“末将领命!”白琼英心中一喜,能为他分忧,能探寻家族血仇的真相,对她来说,是莫大的慰藉。
柳轻眉轻声道:“镇内民生虽有好转,但医疗和纺织之事仍显不足。不少镇民劳作时受伤,缺医少药;妇女们纺织技术落后,布料供应紧张。轻眉愿组织镇内妇孺,寻访懂医术和纺织技艺之人,加以传授,改善民生。”
“此事甚好。”王临点头,“民生是根基,只有让镇民们吃得饱、穿得暖、病能医,才能真正凝聚人心。轻眉心思细腻,此事交你,我最放心。”
柳轻眉微微颔首,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。
众人正低声商议着未来的规划,突然,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镇外传来,打破了田间的宁静。
一名斥候骑着快马,尘土飞扬地冲进镇子,直奔田间而来。他翻身下马,单膝跪地,神色凝重地喊道:“报——主公!漳水南岸来了一队人马,为首的是窦建德的使者,已至镇外五里处!声称奉夏王之命,前来问责王伏宝兵败之事,并要求与我镇重新划定疆界!”
问责王伏宝?划定疆界?
众人闻言,神色皆是一变。
王伏宝兵败,明明是窦军失利,窦建德不兴师问罪,反而派使者前来“问责”,还要划定疆界——这葫芦里,到底卖的什么药?
王临眉头紧锁,眼中闪过一丝精光。他知道,窦建德绝不会善罢甘休,只是没想到,对方会用这样的方式找上门来。
“看来,这和平的日子,终究是短暂的。”杜如晦轻叹一声。
王临深吸一口气,神色恢复平静,沉声道:“传令下去,打开镇门,迎接使者。但加强戒备,以防有诈!琼英,你率一队镇丁,随我前往镇门迎接。玉罗,坐镇镇内,以防不测。先生,轻眉,随我一同见使者,看看窦建德到底想耍什么花招!”
“是!”众人齐声应道。
阳光依旧明媚,田野里的禾苗依旧长势喜人,但王家镇的空气中,却悄然弥漫开一股紧张的气息。一场新的较量,已然拉开序幕。而王家镇这棵刚刚扎根的幼苗,能否在这场风雨中继续成长,站稳脚跟,一切,都还是未知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