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夏的漳水北岸,热浪裹着尘土在旷野上翻滚,连风都带着灼人的温度。一阵震地的马蹄声骤然划破凝滞的空气——白琼英麾下三千夏军精兵,正以铁流之势浩浩荡荡开进。猩红战旗上绣着斗大的“夏”字,在风里猎猎作响,旗面边缘因常年征战磨出了细密的毛边,却更显凌厉;旗下士兵皆着玄铁铠,甲叶拼接处打磨得光滑发亮,阳光洒在上面,折射出刺目的寒光,几乎能晃得人睁不开眼。
士兵们肩扛长枪,枪尖斜指地面,枪杆缠着防滑的黑布,手握之处已泛出温润的包浆;腰间环首刀悬在左侧,刀鞘涂着深棕漆,随步伐轻晃,偶尔与甲片碰撞,发出“哗啦——叮”的脆响,规律得如同军鼓。他们的步伐整齐得像用尺子量过,每一步落下,都让脚下的黄土微微震颤,连沿途的野草都似被这股凛然杀意慑住,蔫蔫地贴在地面不敢晃动。
白琼英骑在一匹雪白色的河西骏马上,马鬃梳理得一丝不苟,额前系着银质的马饰。她身着亮银锁子甲,甲片缝隙间衬着朱红锦缎,阳光透过甲片,在锦缎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一柄亮银枪横于鞍前,枪杆是百年紫檀木所制,握处缠着黑色鲛绡,枪尖寒光凛冽,连空气都似被这锋芒割开。她英气的面庞上覆着一层冰霜,眉峰微挑,眼神锐利如鹰隼,扫过前方旷野时,连藏在远处土坡后的野兔都惊得窜进了草丛。
“将军,前方二里处有股溃兵,见我军旗帜,扔下兵器就跑了!”一名斥候翻身下马,甲胄上沾着尘土,气息微喘却依旧挺直脊背,声音清亮地汇报。
白琼英颔首,指尖轻轻摩挲着枪杆:“继续探,任何异动都要回报。”
斥候应声而去,身影很快消失在旷野尽头。沿途零星的土匪窝棚藏在树林边缘,窝棚外晾晒的破衣烂衫被风吹得摇晃,几个手持锈刀的土匪探出头,瞥见夏军的玄铁甲阵,吓得瞬间缩回脖子,连滚带爬地钻进窝棚,片刻后便扛着包裹往深山里逃,连锅里煮着的野菜粥都忘了关火,粥水溢出来,在土灶上烧得滋滋作响,冒出焦黑的烟。
不到半个时辰,斥候的回报如同流水般传来——
“报将军!前方十里便是王家镇!镇墙是黄土混着麦秆夯的,最高处不过丈二,东边墙根还有几处剥落的缺口,新修补的地方颜色浅,一看就是临时凑的!”
“报!镇外有十几户流民在垦荒,见我军骑兵靠近,慌得连锄头都扔了,抱着孩子往镇里跑,还有个老汉腿软摔在地上,是被旁人架着进去的!”
“报!镇子里飘着炊烟,多是在镇东头,镇西和镇北没见烟火,也没看到大规模调兵的迹象,墙头上的守军稀稀拉拉,站得歪歪扭扭的!”
一连串的回报,都像在印证王家镇的“不堪一击”。白琼英身旁的李都尉催马上前,脸上堆着谄媚的笑,声音里满是讨好:“将军,您看!这王临就是个侥幸占了镇子的土寇!听闻您带着夏军精锐来,早吓破了胆!近半年来咱们夏军平内乱七次,未尝一败,就凭他那点流民,哪敢跟您抗衡?依我看,直接杀到寨门下,他保管开门投降!”
另一侧的张参军却皱着眉,手按在腰间剑柄上,语气沉稳:“将军,不可大意。上个月在清河镇,就有股流寇用‘示弱计’,故意让官军看到营寨散乱,结果官军一进包围圈,就被滚石和箭雨打了个措手不及,折损了三百弟兄。王临能在乱世里守住王家镇,恐怕不是真的无能,不如先扎营,让斥候再探一日,摸清虚实再动手。”
白琼英闻言,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,手中亮银枪轻轻一挑,枪尖划破空气,发出“咻”的轻响:“张参军是老糊涂了?若他真有伏兵,怎会让我军如此轻易逼近镇墙?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!传令!前军加速,直逼王家镇寨门!本将军倒要看看,这‘王头领’究竟有几分能耐!”
她求胜心切——不仅是为了完成窦王的命令,更因为王家镇地处要道,拿下这里,便是向大仇得报的方向迈了一大步。更何况,她不信自己麾下的精锐,会输给一群流民。
夏军加速行进,玄铁甲阵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,马蹄声愈发急促,震得地面尘土飞扬。不到两刻钟,王家镇便出现在视野里——土黄色的镇墙矮矮地横在旷野上,墙头上插着几面褪色的布旗,有的旗角破了洞,被风吹得有气无力地晃着。墙头上的士兵穿着各色布衣,有的甚至光着脚,手里的兵器更是杂乱:有生锈的短刀,有木柄开裂的长矛,还有人握着锄头,看到夏军阵形,纷纷“慌乱”地往后缩,有个年轻士兵“不小心”把矛掉在墙上,“哐当”一声响,引得旁边几人“惊呼”,更显狼狈。
白琼英勒住马,雪白马儿打了个响鼻,前蹄轻轻刨着地面。她一马当先来到阵前,亮银枪直指镇墙:“王临何在?窦王天兵至此,还不速速开门投降!更待何时?”
镇墙上一阵骚动,几个士兵搬开挡在墙垛后的木板,王临的身影才慢慢出现。他穿着一身青布长衫,衣料是柳轻眉前几日刚缝的,袖口还绣着一朵小小的兰草——那是柳轻眉的手艺,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。他没穿甲,腰间只系着一条素色布带,头发用木簪束着,看起来文质彬彬,与李都尉口中“悍匪头子”的形象差了十万八千里。
王临扶着墙垛,身子微微前倾,语气带着几分“惶恐”,却又强自镇定:“原来是白将军驾临,王某失敬了。久闻将军枪法卓绝,连破七股乱匪,威名如雷贯耳。只是……我王家镇里都是避乱的百姓,男人们垦荒种地,女人们纺线织布,从未敢与窦王为敌,将军为何要兴师动众,来攻我这小小村寨?”
白琼英眼神一厉,声音更沉:“休得狡辩!你聚众数千,私设巡逻,还敢收留逃兵,早已犯了王法!更敢蛊惑民心,抗拒官府,罪不容赦!本将军奉窦王之命来剿灭你,若识相,就自缚出降,或许还能免镇内百姓一死!否则,破镇之时,鸡犬不留!”
王临脸上露出“难色”,轻轻叹了口气,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墙垛上的黄土:“将军明鉴,我等真的没有反抗之心。只是……镇里的人都是拖家带口来的,有的妻子刚生了娃,有的老汉腿断了离不开人,若是弃械投降,怕不是任人宰割……若将军能承诺不伤我镇民,容我们解散归田,王某……王某愿意考虑率众归降。”
他话说得断断续续,像是底气不足,又像在讨价还价,连声音都低了几分。
白琼英听着,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淡了,取而代之的是不耐与轻蔑:“哼!死到临头还敢谈条件?尔等乱贼,也配跟本将军讲条件!全军听令!准备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