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色渐明,晨光驱散了夜色,却也照清了王家庄外依旧严密的包围圈。那圈由夏军士兵筑起的“铁壁”,在熹微晨光里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——百余名士兵身披玄色鳞甲,甲片缝隙间还凝着昨夜的露水,却无一人伸手擦拭。他们并未因主力的离去而有丝毫松懈,反而像嗅到猎物气息的饿狼,更加警惕地盯着庄内那几间破屋。长枪斜指地面,枪尖映着晨光,亮得刺眼;弓弩皆已拉满,箭簇直指庄口,连弓弦紧绷的“嗡嗡”声,都在寂静的黎明里清晰可闻,杀气腾腾得几乎要将空气凝成冰。
带队的夏军队正,生得虎背熊腰,左颊一道刀疤从眉骨划到下颌,像是天生带着凶气。他双手按在腰间佩刀上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,脸色冷硬得如同庄外的岩石——显然,他从秦玉罗那里得了死命令,哪怕只剩一兵一卒,也绝不让庄内之人逃脱。
庄内,几间破旧的土坯房连成片,屋顶的茅草被昨夜的风吹得七倒八歪,露出斑驳的泥墙。王临靠在一间屋子的门框上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门框上粗糙的木纹。他的心刚刚因秦玉罗主力被引走而稍定,旋即又因这留守的百人精锐悬了起来,像被一根细弦拽着,连呼吸都不敢太重。
这队夏军,人数虽不及昨夜的千余人,但个个站姿挺拔如松,眼神锐利如鹰,连握武器的姿势都分毫不差——分明是历经沙场的百战老兵,绝非黑松坡那些乌合之众可比。王临悄悄清点人数:自己这边,算上柳轻眉,也只有刘仁、张老栓等七人,且多是手无寸铁的流民,唯一能打的,只有他和柳轻眉。若对方不顾一切强攻,凭着庄内这几堵破墙,他们顷刻间便会覆灭。
“王大哥,他们…好像更凶了。”刘仁凑到王临身边,声音有些发紧。他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,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,此刻正偷偷扒着墙缝往外看,手指因紧张而死死抠着墙皮,连嘴唇都舔得干涩起皮。
王临点点头,目光掠过刘仁,落在不远处正弯腰整理箭矢的柳轻眉身上。她今日穿了件素色布裙,裙摆被昨夜的露水打湿,贴在小腿上,却丝毫不显狼狈。晨光落在她发间,几缕碎发沾着晨雾,柔和了她平日里的英气。察觉到王临的目光,柳轻眉抬起头,冲他轻轻眨了眨眼,眼底带着一丝安抚的笑意,像一缕春风,悄悄抚平了王临心头的焦躁。
“秦玉罗留下的是硬茬子。”王临收回目光,压低声音对刘仁说,“她在等,等西南面的消息,也在等日出…时辰快到了。”
约定的日出之时,是秦玉罗给的最后期限——若届时庄民不返回,她便有充足的理由下令强攻。王临很清楚,庄民早已被他安排去了后山隐蔽,绝无可能在日出前回来。
必须继续拖延!必须在秦玉罗识破疑兵之计、率主力返回前,稳住眼前的局面!
王临深吸一口气,抬手正了正衣襟——那是柳轻眉昨夜连夜缝补好的旧衣,针脚细密,还带着她身上淡淡的草木香气。他走到柳轻眉身边,低声道:“我去试试,你在这儿守着,若情况不对,便带着大家从后山走。”
柳轻眉停下手中的动作,伸手替他理了理衣领,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他的脖颈,带着一丝微凉的触感。“小心些。”她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,“你若出事,我便冲出去,陪你一起。”
王临心中一暖,伸手覆在她的手背上,轻轻捏了捏:“放心,我还没娶你,不会有事的。”
柳轻眉脸颊微红,嗔了他一眼,却没收回手,只是轻声道:“我等你回来。”
王临笑了笑,再次昂然走向庄子口的断墙。这一次,他手中并未持剑,赤手空拳,以示无争。
他的出现,立刻引得留守夏军一阵骚动!“有动静!”不知是谁喊了一声,百余名士兵瞬间绷紧了身体,所有长枪、弓弩齐刷刷对准了他,连呼吸声都变得粗重起来。阳光恰好越过断墙,落在王临身上,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映在夏军脚下的土地上,像是一道随时会被斩断的线。
那带队的队正往前踏出一步,腰间佩刀发出“哐当”一声轻响,他厉声喝道:“站住!再往前一步,格杀勿论!”他的声音像炸雷般在黎明里回荡,带着久经沙场的威严,震得人耳膜发疼。
王临停下脚步,站在断墙残垣之上。墙头上的碎砖硌着他的脚掌,他却浑然不觉,只是朗声道:“这位将军请了!在下王临,欲求见秦将军,有要事相商!”他的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夏军耳中,没有丝毫怯意。
那队正冷笑一声,嘴角的刀疤因笑容而扭曲,更显狰狞:“秦将军有令,尔等诡计多端,不得靠近!日出之时若庄民不返,便取你首级!”他说着,手按在佩刀的刀柄上,指节泛白,显然随时准备下令动手。
王临面不改色,反而轻轻叹了口气,语气里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无奈和委屈,像是受了天大的冤枉:“将军此言差矣。在下真心归顺,何来诡计?庄民昨日听闻夏军到来,一时惶恐,遁入深山,一夜之间难以尽数召回,此乃实情,昨夜已禀明秦将军。秦将军仁义,见我等确有归顺之心,方宽限一夜。想必此刻秦将军正忙于军务,或是追击小股滋扰之敌寇,方才未至。在下愿在此等候将军凯旋,再行归顺之礼,绝不敢有半分逾越。”
他这番话,句句都藏着深意:既点明了“秦玉罗已离去”(暗示自己知道夏军主力的去向),又将其离去的原因归结为“追击敌寇”,给自己这边的“疑兵之计”披上了一层“被不知名势力骚扰”的外衣,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;同时,他再次强调“真心归顺”,把自己放在一个卑微求助的位置上,既不激怒对方,又暗指对方若动手,便是“不分青红皂白”。
那队正闻言,眉头紧锁,刀疤下的眼睛里满是疑惑。他得到的命令只有“看守庄子”和“日出动手”,并不清楚西南面具体发生了什么,只知道昨夜大军接到急报,匆匆驰援而去。听王临这么一说,他心里竟也犯了嘀咕:莫非真是有其他不开眼的土匪流寇,撞上了秦将军的大军?若真是如此,那眼前这人,倒未必是在撒谎。
但职责所在,他不敢大意,依旧冷着脸道:“休得巧言令色!秦将军的军令在此,时辰一到,未见庄民,休怪某刀下无情!”他说着,往后退了一步,抬手做了个“准备”的手势——身后的夏军立刻握紧了武器,连弓弦的“嗡嗡”声都更响了几分。
王临见状,心知硬顶不行,需另辟蹊径。他知道,这些底层军官最吃“捧”,尤其是夸赞他们的军队和主将,最能拉近距离。于是,他话锋一转,忽然问道:“敢问将军,可是秦将军麾下老卒?”
那队正一愣,没想到王临会问这个,下意识地点了点头:“正是。”
“果然!”王临眼中闪过一丝“钦佩”,语气也热络了几分,“观将军麾下儿郎,站姿如松,令行禁止,连呼吸都整齐划一,这般气象森严,真乃虎狼之师!在下虽未见过大场面,却也知道,只有久经沙场的老兵,才能有这般气势,实在令人钦佩。想必将军追随秦将军,乃至夏王,这些年定是战功赫赫,前程远大啊!”
千穿万穿,马屁不穿。那队正原本冷硬的脸色,果然缓和了几分。他这辈子最骄傲的事,就是从河间起兵时便跟着秦玉罗,这些年南征北战,立了不少功劳。王临这番话,恰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。他轻哼一声,语气却不再像之前那般冰冷:“某自是随秦将军自河间起兵的老兵!夏王与秦将军乃当世英雄,心怀天下,岂是尔等流民可知?”话里虽带着不屑,却少了几分杀意。
“原来如此!失敬失敬!”王临立刻拱手行礼,姿态放得极低,语气也更加“诚恳”,“在下久闻夏王仁义之名,爱民如子,当年在河间,便是夏王开仓放粮,救了无数流民;秦将军更是女中豪杰,治军严明,所到之处秋毫无犯,连路边的庄稼都不忍踩踏。故此,我等流民才心生向往,愿附骥尾,只求能在夏王麾下讨一口饭吃。只是…唉…”他再次叹气,声音里满是惋惜,“只是若因沟通不畅,导致将军麾下的虎贲之士,与我这真心投顺之人刀兵相见,岂不冤枉?更恐损了夏王和秦将军‘招抚流亡’的仁名啊。将军三思!”
他这话,软中带硬,句句都戳在要害上:既捧了夏王和秦玉罗,让那队正不好意思立刻动手;又点出了“刀兵相见”的后果——不仅你们可能伤亡(暗示我们虽人少,但也会拼命反抗),更重要的是,会损害夏王和秦玉罗的名声!这个责任,一个小小的队正,担得起吗?
那队正果然迟疑了。他是个粗人,却也懂“军令”和“名声”的轻重。若眼前这人真是诚心归顺,自己却贸然动武杀了他,将来秦将军追问起来,说他“坏了招抚的名声”,他可吃罪不起。而且,对方虽只有七人,但据守着断墙残垣,真打起来,自己这百来人难免会有损伤——为了几个“流民”折损弟兄,传出去也不好听。他低头看了看身后的士兵,不少人眼中也带着犹豫,显然和他想到了一处。
王临察言观色,知道对方已经心动,立刻再加一把火:“将军,你看这样如何?日出之时将至,在下绝不令将军为难。可否再宽限半个时辰?”他顿了顿,语气愈发诚恳,“半个时辰内,若秦将军未归,而在下也未能召回庄民,届时将军再行军法,在下引颈就戮,绝无怨言!这半个时辰,既全了将军的军令,也显了夏王的仁德,更能避免无谓的伤亡,岂不三全其美?”
他这话看似让步,实则仍是拖延——半个时辰,足够发生很多变数了,尤其是西南方向的“假战局”,说不定能再拖一阵。
那队正看着王临“诚恳”无比的脸,又看看自己手下的弟兄,再想想可能承担的责任和伤亡,最终咬了咬牙,像是下定了决心:“好!就再予你半个时辰!时辰一到,若再无结果,休怪某刀快!”
“谢将军!”王临深深一揖,转身退回墙后。刚一离开夏军的视线,他后背的衣衫便已被冷汗浸湿——刚才那番话,每一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,稍有不慎,便是万劫不复。
柳轻眉早已在墙后等着,见他回来,立刻上前扶住他的胳膊,递过一块干净的布巾:“擦擦汗吧,我就知道你能行。”她的指尖带着暖意,轻轻擦过他的额头,动作温柔得像在呵护一件珍宝。
王临接过布巾,擦了擦汗,握住她的手笑道:“有你在,我自然能行。”
庄外的夏军依旧严密监视,但杀气明显缓和了一丝——士兵们不再像之前那般紧绷,有的甚至开始低声交谈,连弓弩的弓弦也松了些。
庄内,刘仁等人松了口气,围了上来,看向王临的目光里满是敬佩。张老栓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人,此刻激动得声音都在抖:“王小哥,你可真厉害!仅凭一张嘴,就把那些当兵的给说住了,真是比说书先生还厉害!”
王临却毫无喜色,他摇了摇头,对众人说:“这只是权宜之计。半个时辰后,若秦玉罗未归,或者归来时携雷霆之怒,一切都将结束。大家还是做好准备,随时应对突发情况。”
众人闻言,刚刚放松的心情又紧张起来,纷纷点头应下。柳轻眉紧紧握着王临的手,轻声道:“不管怎样,我都跟你在一起。”
王临看着她眼底的坚定,心中一暖,轻轻捏了捏她的手:“好。”
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,像沙漏里的沙子,缓慢却坚定地往下掉。东方天际的鱼肚白越来越亮,渐渐染上了一层金红色,太阳即将喷薄而出,把整个天空都染成火海。
庄内庄外,一片死寂的等待。没有风,没有鸟叫,只有士兵们偶尔挪动脚步的声音,和众人沉重的呼吸声。每一秒都如同煎熬,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,紧紧攥着每个人的心脏,让人心慌意乱。
王临靠在断墙上,极力倾听西南方向的动静——那里,赵锋、雷虎正带着“疑兵”拖延秦玉罗的主力。但距离太远,他什么也听不到,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:再拖一会儿,再拖一会儿就好。
赵锋他们怎么样了?是否安全脱身?秦玉罗是否已经击溃了“敌军”?是否正在回师的路上?无数个问题在他脑海里盘旋,让他心乱如麻。
就在半个时辰即将届满,那夏军队正的脸色越来越不耐烦,手再次按在佩刀上,眼看就要下令动手之际——
远处,骤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!“嗒嗒嗒!嗒嗒嗒!”那声音极快,像是雨点般砸在地面上,带着一股慌乱的气息,并非大队人马的整齐步伐,而是两三骑探马在疯狂打马狂奔。
声音是从西南方向传来的!
王临的心猛地一沉,柳轻眉也瞬间握紧了他的手,眼中满是警惕。
庄外的夏军队正听到马蹄声,立刻抬头望去,脸上露出一丝喜色——他知道,这定是秦将军派来的探马!他快步迎了上去,身后的夏军也纷纷伸长了脖子,看向西南方向。
探马很快冲到近前,由于速度太快,几乎是滚鞍下马,膝盖重重磕在地上,溅起一片尘土。他气喘吁吁地抬起头,脸色苍白,对着队正急声道:“队正!将军有令!令你部严守庄子,不得妄动!将军已击溃来袭敌军,正率部回师,即刻便到!”
王临在墙内听得真切,心中“咯噔”一下,像被一块巨石砸中——秦玉罗回来了!而且已经“击溃”了敌军!她识破计策了?!
最后的时刻,终于要来了吗?
那队正得了命令,虽然疑惑为何将军会如此急切地回师(按他的想法,击溃一股小股敌军,根本无需主力全部回师),但还是严格执行命令,立刻转身喝令部下:“都给我打起精神!严守庄子,不许任何人进出!秦将军马上就到!”
夏军士兵们立刻重新绷紧身体,长枪再次斜指,弓弩也拉满了弦,目光再次不善地投向庄内,杀气比之前更盛——他们知道,秦将军回来,意味着这场“对峙”,很快就要有结果了。
没过多久,大地开始微微震动!不是马蹄声的轻快,而是千军万马踏地的沉重——“轰隆隆!轰隆隆!”那声音由远及近,越来越响,像是闷雷在地面上滚动,带着一股压抑的怒火和凛冽的杀气,比去时更为磅礴!
烟尘从西南方向升起,越来越浓,很快便遮蔽了半边天,像一堵黑色的墙,朝着王家庄压了过来。烟尘之中,一面“秦”字将旗高高竖起,在晨风中猎猎作响——只是那旗幡似乎都带着怒意,边角被风吹得疯狂抖动,像是在宣泄着主人的怒火。
秦玉罗一马当先,疾驰而至。她身披银甲,甲片上沾着些许烟尘和暗红的血迹,显然刚经历过一场厮杀。她的头发有些散乱,几缕发丝贴在脸颊上,却丝毫不显狼狈,反而更添了几分狠厉。她的脸色冰寒得如同寒冬的冰块,眼神锐利如刀,径直冲到庄前,勒住马缰——战马发出一声长嘶,前蹄高高抬起,溅起一片尘土。
秦玉罗的目光,瞬间锁定了断墙上的王临!
四目相对,空气中仿佛有电光迸射,连周围的空气都停滞了,只剩下两人之间无声的交锋——一边是怒火中烧的夏军将领,一边是强作镇定的流民首领。
“王!临!”秦玉罗的声音冰冷彻骨,像淬了冰的刀子,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,在黎明里炸开,“你好大的胆子!竟敢诈降缓兵,设伏袭我粮道!今日,我便将你这狡诈之徒,连同这破庄子,一并踏为齑粉!”
话音未落,秦玉罗猛地拔出腰间长剑,银亮的剑身映着初升的朝阳,划出一道刺眼的寒光。她身后的夏军主力瞬间举起武器,齐声呐喊:“踏平庄子!活捉王临!”吼声震彻云霄,连庄内的土坯墙都似在微微颤抖,惊得远处林中的飞鸟扑棱棱四散而逃。
王临站在断墙上,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。他知道,秦玉罗既然能说出“袭我粮道”,必然是识破了赵锋他们的疑兵之计——恐怕连那支用来吸引主力的“流寇”队伍,都已遭遇不测。他下意识地握住了柳轻眉的手,却发现她的掌心虽凉,却比他还要稳。
“王临,事到如今,你还有何话可说?”秦玉罗的目光扫过墙后的刘仁等人,最终又落回王临身上,语气里满是嘲讽,“你以为凭几句花言巧语,就能拖延到救兵?还是觉得,凭这几间破屋、几个流民,就能挡住我夏军的铁蹄?”
王临深吸一口气,将柳轻眉轻轻拉到身后——他知道接下来的每一句话,都关乎着所有人的性命。“秦将军,”他的声音依旧平稳,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,“‘袭扰粮道’之说,纯属无稽之谈。我等流民,只求安稳度日,何来胆量与夏军为敌?昨日派去西南的人,不过是去深山召回庄民,绝非什么‘疑兵’。至于将军口中的‘粮道遇袭’,或许是其他势力所为,与我等无关。”
“无关?”秦玉罗冷笑一声,手中长剑指向王临,“我派去探查的斥候亲眼所见,那支‘流寇’的首领,所持弯刀与你昨夜腰间之物一模一样!你还想狡辩?”
王临心中一紧——赵锋确实用了他之前用过的弯刀,本是为了让“疑兵”更像真的,却没想到成了把柄。他快速思索对策,目光忽然落在秦玉罗甲胄上的血迹上:“秦将军,若我等真要袭扰粮道,为何不趁将军主力远去时动手,反而要等将军回师?再者,将军既已‘击溃’敌军,为何不将俘虏带来对质?仅凭一把弯刀,便定我等罪名,未免太过武断。”
他这话看似在辩解,实则是在试探——他赌秦玉罗的主力并未真正击溃“疑兵”,甚至可能连赵锋的人影都没抓到,那些“血迹”或许只是她故意用来威慑的假象。
秦玉罗的脸色果然微变,眼中闪过一丝怒意——昨夜她率主力驰援西南,却只看到一片被烧得焦黑的营地,连半个“流寇”的影子都没见到,只在地上捡到了一把弯刀。她本想借“击溃敌军”的说法震慑王临,却没想到被他一语点破。
“放肆!”秦玉罗厉声喝道,“本将军做事,岂容你质疑?今日无论你如何狡辩,这庄子,你这伙人,都难逃一死!”她说着,抬手就要下令强攻。
就在这时,柳轻眉忽然从王临身后走出,声音清亮地开口:“秦将军,且慢!”
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柳轻眉身上——她虽穿着素色布裙,却身姿挺拔,眼神坚定,丝毫不惧秦玉罗的威压。“将军口口声声说我等袭扰粮道,却无实据。若将军真要动手,传出去,天下人只会说将军‘滥杀流民’,有损夏王‘爱民如子’的名声。”她顿了顿,目光扫过夏军士兵,“更何况,将军麾下的弟兄,多是出身流民,难道忘了自己当年颠沛流离的日子?若今日将军屠戮我等,他日再有流民想归顺夏军,怕是要先掂量掂量——归顺的下场,是否就是死路一条?”
柳轻眉的话,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,瞬间在夏军士兵中激起了涟漪。不少士兵低下头,眼神闪烁——他们中确实有不少人曾是流民,被夏军招抚后才过上安稳日子,柳轻眉的话,恰好戳中了他们心中最柔软的地方。
秦玉罗也察觉到了士兵们的动摇,心中更是怒火中烧,却又无可奈何——柳轻眉说的是实情,若真在无实据的情况下屠戮流民,传出去,对夏军的招抚大计确实不利。她死死盯着柳轻眉,咬牙道:“你倒是牙尖嘴利!但仅凭几句话,也救不了你们的命!”
“我等无需救命,只需一个公道。”王临再次开口,语气多了几分底气,“秦将军,不如给我一个机会——三日之内,我必查明‘粮道遇袭’的真相,若真是我等所为,我愿带所有人束手就擒,任将军处置;若不是,还请将军撤去包围,放我等一条生路。”
他知道,这是目前唯一能拖延时间的办法——三日之内,或许能等到转机,哪怕只是让赵锋他们有足够的时间脱身。
秦玉罗盯着王临,似乎在判断他的话是否可信。她身后的队正凑上前,低声道:“将军,这伙人狡猾得很,恐有诈。不如直接强攻,一了百了!”
秦玉罗却摇了摇头——她虽怒,却也深知“民心”的重要性。若真杀了王临等人,万一事情另有隐情,损失的便是夏军的名声。她沉默片刻,最终冷哼一声:“好!我便给你三日!三日之后,若你查不出真相,或敢耍花招,我不仅要踏平这庄子,还要将你等的人头挂在城门上,以儆效尤!”
说罢,秦玉罗勒转马头,对着夏军喝道:“撤围!原地待命!”
夏军士兵们虽有疑惑,却还是依令行事,缓缓收起武器,往后退了数十步,形成一个松散的包围圈——虽未撤兵,却也暂时解除了强攻的危机。
秦玉罗最后看了王临一眼,眼神冰冷:“三日之后,我再来取你的命!”说罢,她一夹马腹,带着亲卫,朝着远处的营地疾驰而去。
直到夏军的身影远去,王临才松了口气,身体微微晃了晃。柳轻眉连忙扶住他,眼中满是担忧:“你没事吧?”
王临摇了摇头,苦笑一声:“没事,只是刚才差点以为真的要完了。”他看着柳轻眉,伸手拂去她发间的尘土,“还好有你,刚才那番话,说得真好。”
柳轻眉脸颊微红,轻轻靠在他肩上:“我们是一起的,自然要一起想办法。”
庄内的众人也纷纷围上来,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。刘仁激动地说:“王大哥,柳姑娘,刚才真是太险了!还好你们俩,不然我们今天都要完蛋了!”
王临却没那么乐观,他看着西南方向,眉头紧锁:“别高兴得太早,三日时间,转瞬即逝。秦玉罗虽暂时撤围,却绝不会善罢甘休。我们必须尽快找到赵锋他们,还要查明粮道遇袭的真相——否则,三日之后,还是死路一条。”
柳轻眉也点了点头,眼神坚定:“放心,我们一起找。只要我们齐心协力,一定能度过这次难关。”
王临握住柳轻眉的手,看着眼前的众人——虽然他们人少,虽然前路艰难,但只要身边有她,有这些愿意相信他的人,他就有勇气继续走下去。
黎明的阳光彻底洒满了王家庄,驱散了最后的寒意。但王临知道,真正的考验,才刚刚开始。三日之约,像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利剑,随时可能落下。而他,必须在这把剑落下之前,找到一条生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