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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仓城,如一头灰黑色的巨兽,盘踞在渭水之滨的塬地之上。夕阳的余晖为它高耸的墙垛镀上一层冰冷的金边,更显其雄峻森严。自汉军兵临城下已逾十日,这座关中雄关在魏大将军曹真与守将郝昭的合力经营下,已然变成了一座令人绝望的战争堡垒。

城墙被反复泼水冻结,覆上了一层滑不溜手的坚冰“盔甲”。墙头密布着新加固的弩台与抛石机,粗大的原木拒马层层叠叠堵死了所有可能的攀爬点。更令人心悸的是城墙脚下——数日前,曹真竟驱使上万民夫,在汉军眼皮底下,于城墙外三十步处,生生挖掘出一道宽逾三丈、深达两丈的环城壕沟!沟底遍布削尖的木桩,沟沿泼水成冰,光滑如镜。这道“冰血堑”,如同一道流淌着死亡寒光的护城河,将陈仓城与汉军的复仇怒火,冷酷地隔开。

汉军大营,中军帐内。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。巨大的陈仓城防图铺在案上,诸葛亮羽扇轻摇,眉头却锁成了一个深刻的“川”字。案前,魏延、吴懿、高翔等将领肃立,脸上都带着攻城受挫的阴郁与焦躁。

“丞相!”魏延按捺不住,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,“十日猛攻,折损儿郎近三千!那冰墙滑不留手,云梯根本架不稳!冲车还没靠近壕沟,就被城头炮石砸成了碎片!填壕?弟兄们顶着箭雨滚石填进去的沙袋土石,转眼就被魏狗用挠钩拖走!这…这他娘的怎么打?!” 他猛地一拳砸在案几上,震得地图跳动。

吴懿也愁眉苦脸:“更麻烦的是那冰血堑,滑得站不住人,沟底又是尖桩…强攻填壕,无异于驱民赴死啊丞相!”

诸葛亮的目光扫过诸将,最终落在一直沉默的王平身上:“子均(王平字),龙渊军‘赤焰营’挖掘地道进展如何?”

王平上前一步,抱拳沉声道:“禀丞相,末将亲督赤焰营并工兵三千,分三处日夜轮掘。然…陈仓土质坚硬,多含砾石,更兼天寒地冻,掘进艰难。十日内,最深一处,仅掘进…十五丈。” 他声音低沉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。十五丈,距离城墙地基尚远!

“十五丈?”魏延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嗤笑一声,毫不掩饰眼中的讥讽,“王将军,照你这乌龟爬的速度,等挖到陈仓城下,郝昭那老匹夫的胡子都能拖到地上了!曹真更能在城里再修三道城墙!” 他转向诸葛亮,语气激烈:“丞相!末将请命!给我一万精锐,今夜子时,末将亲自带队,以钩索强渡冰堑,蚁附登城!必为陛下和丞相,撕开一道口子!” 他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疯狂。

“胡闹!”诸葛亮羽扇一顿,声音陡然转厉,“曹真、郝昭皆非庸才,岂能不防夜袭?冰堑之上,无遮无拦,我军将士就是活靶子!一万精锐填进去,能爬上城头的又有几人?此乃取死之道!”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,挥了挥手,“尔等…先退下吧。容本相…再思良策。”

诸将面面相觑,魏延更是脸色铁青,重重哼了一声,拂袖而出。帐内只剩下诸葛亮与王平。

“子均…”诸葛亮的声音透出深深的疲惫,“陛下所赐‘破城子’…需要掘进至何处?”

王平喉结滚动了一下,艰涩道:“黄夫人有言,欲发挥‘破城子’最大威力,需掘至城墙地基下方,且需掘出足够容纳…至少五枚‘破城子’的爆室。以目前速度…至少还需…一月。”

“一月…”诸葛亮闭上眼,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。一月!曹真在关中根基深厚,援兵粮草会源源不断!而汉军顿兵坚城之下,士气每日都在滑落,粮秣消耗更是巨大!他能等一月,军心、国力…能等得起吗?

与此同时,汉军大营最深处,一片被龙渊军重兵把守、隔绝内外的区域。这里没有震天的喊杀,只有沉闷的镐凿声、土石滚落的哗啦声,以及浓重的汗味、土腥味和…那股若有若无的硝石硫磺气息。

这里便是“赤焰营”的秘密坑道入口之一。

刘禅一身与普通军士无异的粗布短褐,脸上沾着泥灰,竟亲自下到了这幽深、潮湿、空气污浊的地道之中!他拒绝了张苞的搀扶,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仅容两人并行的狭窄坑道里。坑道壁上插着昏暗的牛油火把,跳跃的火光将挖掘军士们佝偻的身影拉长,投射在凹凸不平的土壁上,如同鬼魅。

坑道深处,温度稍高,空气也更加灼热混浊。几十名赤着上身的精壮汉子,正挥汗如雨地轮番挥动铁镐、铁锹。每一次镐头砸在坚硬的冻土或砾石上,都迸出几点火星,发出沉闷的“咚咚”声,震得人耳膜发麻。细碎的石屑和尘土簌簌落下,沾满了他们汗湿的脊背和脸庞。坑道顶部用粗大的原木支撑着,但依旧能听到令人不安的“吱呀”声,仿佛随时会塌陷。

“陛下!此处危险!您怎能…” 负责此段坑道挖掘的赤焰营校尉看到刘禅,大惊失色,慌忙要行礼。

“免了!”刘禅一摆手,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嗡鸣,“进度如何?”

校尉抹了把脸上的汗泥,苦着脸:“陛下,太难了!这鬼地方,下面是冻得比铁还硬的冻土,夹杂着大块的河卵石!一镐下去,虎口震裂了也刨不下多少土!上面…您听!” 他指了指坑道顶部,一阵沉闷的、仿佛从极远处传来的“轰隆”声隐约可闻。“那是魏狗的抛石车在砸!震动传到地下,顶木都快撑不住了!弟兄们…实在是拿命在填啊!”

刘禅沉默地走到挖掘面最前沿。他伸出手,指尖触摸着那冰冷、坚硬、仿佛带着无尽抗拒之力的冻土壁垒。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,更有一股巨大的、来自大地的顽固阻力透过指尖传来。他抓起一小块被刨下的冻土,用力一捏,土块在掌心碎裂,发出“嘎吱”的脆响,棱角硌得掌心生疼。

这就是陈仓的根基!这就是阻挡汉军复仇脚步的屏障!如此坚硬,如此顽固!

“陛下,魏延将军…还有营中许多将领,都说我们这是在白费力气…”校尉的声音带着委屈和不忿,“说我们挖到猴年马月也…”

“告诉他们,”刘禅猛地打断他,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穿透地层的冰冷力量,在坑道中回荡,“告诉所有质疑的人——”

“朕的龙渊,从不怕硬骨头!”

“骨头越硬,越要嚼碎了它!咽下去!”

他抬起手,指向那堵仿佛无穷无尽的冻土之墙,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执拗:

“给朕挖!”

“用你们的镐!用你们的锹!用你们的命!”

“一寸寸!一尺尺!给朕…啃穿它!”

“朕,就在这里看着!陪着你们!”

“陛下…”校尉和周围的军士们看着眼前这位披发垢面、与他们一同置身于这地底绝境的帝王,看着他眼中那不顾一切的决绝,一股滚烫的热流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疲惫与怨怼!陛下…与他们同在!陛下在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他们,此战,无退路!

“诺!”校尉猛地挺直脊梁,嘶声吼道:“弟兄们!听见了吗?!陛下看着咱们呢!给老子玩命挖!挖穿这狗日的陈仓根基!!”

“挖穿它!!”几十条汉子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,手中的铁镐铁锹挥舞得更加疯狂!沉闷的凿击声陡然密集,如同地底深处敲响的战鼓!

刘禅没有离开。他就站在那里,站在飞溅的泥土和石屑中,站在令人窒息的尘土里,站在死亡随时可能降临的阴影下。任由汗水混着泥土从额角滑落,任由那单调而沉重的凿击声,一声声,敲打在自己的心上。戒渊剑冰冷的剑柄紧贴着掌心,传递着力量,也传递着无言的焦灼。

时间,在黑暗的地底仿佛失去了意义。不知过了多久,也许是一天,也许是几个时辰。

“陛下!陛下!!”一个带着狂喜的嘶哑声音从坑道深处传来,“通了!挖到软土层了!下面…下面是夯土!是城墙的夯土地基!!”

如同平地惊雷!所有挖掘的军士都停下了动作,难以置信地望向声音来源。

刘禅眼中精光爆射!身形一晃,已疾步冲向声音来源!

只见挖掘面的最深处,一块巨大的砾石被撬开后,露出了后面截然不同的土质!不再是坚硬冰冷的冻土砾石层,而是相对松软的、带着明显人工分层夯筑痕迹的深褐色夯土!那夯土的纹理,如同巨兽的鳞片,向上方延伸,隐没在黑暗里——那正是陈仓城墙的根基所在!

“天佑大汉!!”校尉激动得浑身发抖。

“不!”刘禅的声音斩钉截铁,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冷酷,“是朕的将士,用血汗凿穿了这天!”

他猛地转身,目光如电扫过身后激动的人群:

“立刻按黄夫人图纸,构筑爆室!务必稳固!”

“所有‘破城子’,即刻运入!”

“传令丞相——”

“三日之后,寅时三刻!”

“朕,要听这陈仓城…”

“为祁山忠魂,擂响惊雷!”

消息如同燎原之火,瞬间点燃了整个汉军大营!压抑了十数日的绝望与焦躁,被一股近乎癫狂的兴奋与期待所取代!龙渊军士更是如同上紧的发条,爆室挖掘、火药搬运、引信铺设…一切都在争分夺秒,在绝对保密中进行!

第三日,寅时。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。

陈仓城头,火把通明,巡哨的魏军士兵裹着厚厚的皮裘,警惕地扫视着城外死寂的汉军营盘。连续十日的猛攻后,汉军似乎真的疲软了,已经两天没有像样的进攻。城下的冰血堑在火光映照下,泛着幽冷的寒光。

他们并不知道,就在他们脚下数十丈深的地底,一场足以改天换地的风暴,正在悄然凝聚。

汉军大营,一处伪装成土丘的坑道口外。诸葛亮、王平、姜维,以及被强行“请”来的魏延、杨仪等人,皆屏息凝神。刘禅站在最前方,黑发在凛冽的寒风中狂舞,素袍猎猎作响。他手中紧握着一支缠绕着油浸麻绳的火把,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他冷峻如石刻的侧脸。

坑道深处,传来三声沉闷的、间隔均匀的金铁敲击声——爆室已准备就绪!

刘禅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!他没有任何犹豫,猛地将手中的火把,狠狠杵向坑道口外早已铺设好、浸透了火油、一直延伸向地底深处的引信!

“嗤——!”

刺目的火光如同一条苏醒的火蛇,瞬间沿着引信窜入黑暗的坑道!速度极快,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嘶鸣,向着地底深处,向着那埋藏了数枚“破城子”的爆室,狂飙而去!

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!魏延瞪大了眼睛,杨仪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,诸葛亮紧握羽扇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,王平、姜维等龙渊将领则死死盯着那没入黑暗的火光!

时间,仿佛被无限拉长。每一息都如同一年般漫长。

五息…十息…

就在魏延脸上即将再次浮起那标志性的讥诮,就在杨仪嘴角要撇出“哑炮”的口型时——

“轰!!!!!!”

一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、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最深处的恐怖闷响,猛然从地底爆发!脚下的整个大地,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洪荒巨手狠狠攥住,然后剧烈地、疯狂地抖动、拱起!

“地…地龙翻身了?!”城头的魏军惊恐尖叫,站立不稳,纷纷摔倒!

紧接着——

“轰隆隆隆——!!!”

如同千百道雷霆在地下同时炸裂!陈仓城西侧,靠近中段的一段城墙,那坚不可摧的、覆满坚冰的、让无数汉军饮恨的城墙根基处,大地如同沸水般猛地向上隆起、撕裂!坚硬的夯土地基被一股沛然莫御的毁灭性力量从内部彻底撕碎!巨大的、布满裂纹的土石板块被狂暴地抛向空中!

伴随着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,那段长达二十余丈的城墙,如同被抽去了脊梁的巨兽,在无数魏军士兵绝望的注视下,在漫天飞舞的土石烟尘中,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,然后…轰然向内坍塌!形成一个巨大的、犬牙交错的、弥漫着死亡烟尘的恐怖豁口!

烟尘冲天而起,如同擎天的灰黑色巨柱,瞬间遮蔽了黎明的微光!

穴地惊神!雷火破城!

“破…破了?!”魏延张大了嘴,眼珠子几乎瞪出眼眶,脸上那惯有的桀骜被极致的震撼彻底碾碎,只剩下呆滞的茫然。

诸葛亮手中的羽扇,“啪嗒”一声,掉落在地。他死死盯着那烟尘弥漫的巨大豁口,胸膛剧烈起伏,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世界。

“龙…龙渊!”王平第一个反应过来,血灌瞳仁,拔剑狂吼,声嘶力竭!

“目标——城墙缺口!!!”

“杀!!!!!”

玄黑色的怒潮,挟着积郁了数月的血仇怒火,如同挣脱了枷锁的洪荒巨兽,向着那地狱般的烟尘豁口,汹涌扑去!

戒渊剑在刘禅腰间,发出震彻云霄的龙吟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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