段逸的手还放在记录面板上,最后一行数据已经保存好。调度碑的光闪了闪,显示符文模块已经入库。他刚要站起来,生命之种突然震了一下。
不是警报,也不是战斗信号。那是一种轻轻的、持续的震动,像是某个子体的情绪被拉长了。他立刻打开感官共享,画面出现在脑子里:一个工兵站在矿区边缘,镐子停在半空,头微微抬着,看着山外的天空。夕阳正在落下,光照在他绿色的脸上,他的眼神没有敌意,也没有任务目标,只是有点发呆。
段逸没有让他继续干活。他关掉共享,靠在椅背上。系统能分配资源,能优化流程,能处理突发情况。但它不能回答一个问题——这些子体,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吗?
他们听命令,是因为本能。他们工作,是因为指令。但他们有没有想过,自己不是谁的奴隶,不是低贱的魔物,而是活着的生命?
他站起身,走到墙边的晶石架前,拿出一块空白晶石。手指一动,绿色的光丝缠上去,开始输入信息。他把内容分成三部分:第一部分是绿裔的起源——他怎么用生命之种创造出第一个子体;第二部分是领地是怎么建起来的——从开垦沼泽到修墙防御,每一步都流过血和汗;第三部分是他想让他们记住的话:“你们的存在,不是为了服从,而是为了选择活着。”
他给这块晶石取名叫“起源录”。
他知道一个人说没用。他需要一个更有分量的人帮忙。他走出指挥所,穿过岩洞,往灵田区走去。
艾莉安娜已经在那儿了。她蹲在一株藤蔓旁边,指尖轻轻碰着叶子,嘴里小声说着什么。段逸走过去,她抬起头。
“你来了。”她说。
“我有件事,想让你一起做。”
他把“起源录”递给她。她接过晶石,闭眼感受了几秒,再睁眼时,眼神变了。“你想让他们……明白自己是谁?”
“不只是明白,是认同。”段逸说,“我们建了墙,修了路,有了制度。但这些东西如果没人真心去守,迟早会垮。我想让他们知道,这片土地不是我的,是我们所有人的。”
艾莉安娜沉默了一会儿,点头。“我可以帮你。但不能用神术强行灌输,那样只会让他们害怕。我们要让他们自己看到。”
“那就用你的声音。”段逸说,“你能让植物听见,也能让它们听见。”
当天晚上,灵田区中间清出一块空地。一百多个子体被叫来,大多是工兵、林语者和运输队的人。他们安静地站着,排得很整齐,眼神平静,像等命令的工具。
段逸站在一块高石头上,艾莉安娜站在他身边。她没拿法杖,也没念咒。她只是把手放在胸前,轻声开口。
她的声音不大,但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。随着她说话,“起源录”里的画面慢慢浮现出来:一颗绿色的芽从土里钻出,慢慢长成一个人形;很多人在雨里搬石头,在火光下挖沟,在魔兽袭击时一起战斗。画面很真实,一段一段地放,没有夸张的动作,也没有煽情的声音。
段逸接着说话。他没用魔法扩音,也没提高嗓门,只是用最简单的话说:“你们不是被诅咒的怪物。你们是我亲手创造的生命。你们挖的每一条沟,搬的每一块石头,都在证明一件事——我们能活下去,而且要有尊严地活。”
他停了一下,看向下面的人。“我知道你们很多人被抓过,被打过,被当成牲口。但现在不一样了。你们不是谁的东西。你们的名字,你们的劳动,你们的存在,都有意义。”
说完,他走到调度碑前,拿出一把小刀,在碑底刻下三个名字:岩步、影刃、铁爪。那是最早完成任务的三个工兵。
“从今天起,每一个为这片土地付出的人,都会被记下来。”他说,“我不只要你们执行命令,我要你们明白——你们值得被记住。”
现场很安静。没人鼓掌,也没人喊话。但段逸通过生命之种感觉到,有些东西变了。原本平平的情绪,开始有一点波动。有些子体的眼神不再空洞,而是盯着调度碑上的名字,看了很久。
讲完后,子体们按顺序离开。段逸没要求反馈,也没组织讨论。他回到指挥所,重新连上生命之种的感知网络。
他一个个查看今晚参加的人。大多数情绪平稳,但有十几个个体,出现了低频的“安心”“归属”信号。这种信号以前从来没有过。它不强,但确实存在。
他继续观察。
深夜,农业区。一个林语者做完灌溉,手里剩下一瓶净水。他看了看旁边的同伴,那人正弯腰检查根系,衣服全是泥。他没说话,把水瓶塞进同伴的工具袋,自己拿着水壶去了过滤池。
段逸看到这一幕时,手停在控制台上。
第二天早上,调度碑更新了一条记录:农业组林语者小队主动调整用水,保证三号田正常运转。
段逸看着这条记录,没下令奖励,也没标记功劳。他知道,这不再是系统推动的结果,而是某种更深的东西,开始生长了。
他坐在指挥所里,面前的石板显示所有子体状态正常。他闭上眼,再次接入生命之种的链接。这一次,他不再只看到任务进度和体力数值。他感觉到,在那片沉默的意识里,第一次有了温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