段逸的手还按在泥土上，手指很用力，指节都发白了。他不敢动。那颗果实裂开后，冒出一点绿雾，很快就被风吹散了。但他知道，有什么变了。
工兵站在那里，膝盖弯着，头低着，姿势和刚才一样。它不动，也不说话，像块木头插在地上。
段逸喉咙很干，说话声音很哑：“起来。”
工兵立刻站直。双脚并拢，手贴大腿，眼睛看前方。它的瞳孔是深褐色的，不反光，也不动。站得很直，连呼吸都看不出来。
成了。
段逸慢慢把手从土里抽出来。指尖冰凉，皮肤下的绿线还在跳，但节奏稳了，不像之前那么乱。他靠着身后的石头，身子一软，滑下去一点。脑袋嗡嗡响，耳朵里像有水声。
他还不能倒下。
山谷很安静。风从碎石堆那边吹来，带起一点灰。他看了一眼山洞口——那是他昨晚藏身的地方。树根凹进去一块，但口子太大，风能直接吹进去。晚上会更冷，再来一次他可能撑不住。
得把洞口堵上。
他看了工兵两秒，抬手指了指：“去那边，搬最大的那块石头，放到山洞口。”
工兵转头，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。确认方向后，开始走。脚步有点僵，膝盖弯得不大，像是关节还没活动开。但它走得稳，一步接一步，没有停。
走到碎石堆前，它蹲下，双手抱住一块比脑袋还大的石头。石头很粗糙，有棱角。它没调整姿势，直接站起来，手臂用力，青筋冒出来。石头离地时，脚下的土微微下陷。
它转身往回走。
每一步落下都有闷响。脚底在地上划出一道浅痕，一直连到山洞口。它走到洞口，弯腰放下石头。石头落地，扬起一点尘土。
段逸点点头。
他想站起来，试了两次才成功。腿软，膝盖发抖。他扶着岩壁缓了一下，走到那块石头边蹲下。手摸上去，冰凉，表面有裂纹，但很结实。这种石头堆起来能挡风，也能防野兽。
“再来。”他说，“再搬五块。”
工兵又出发了。
这一趟它走得快了些。可能是身体适应了，也可能是路熟了。它不再低头看路，而是盯着目标走。抱石头的动作也顺了，重心更低，起身更稳。
第一趟用了五分钟。第二趟四分半。第三趟四分钟。后面的几趟基本都在四分钟左右。
段逸坐在灵田边上看着。他没再下令，只是观察。工兵每次放下石头都会回到原位，等下一个命令。它不会自己决定要不要继续，也不会换小石头多搬几次。只要不说停，它就会一直搬。
这样不行。
他闭眼，脑子里开始想任务。从起点到终点，来回一趟算一次。中间有三个因素：石头重量、走路速度、来回次数。重量改不了，材料就这些。速度已经最快。唯一能改的是路线。
他睁眼，抬手指向碎石堆边缘一块中等大小的石头：“先搬那块。”
工兵转向，走向那块石头。抱起它走回来，放在山洞口另一边。
“再搬右边那块尖的。”
又一趟。
“接下来，中间偏左那块扁的。”
三次之后，段逸发现它记住了顺序。第四次它走到碎石堆前，直接选了下一块石头，不用等指令。
可以了。
他在心里记下：重复动作能让它记住流程。不需要聪明，只要固定步骤就行。
他站起来，走到山洞口。六块石头已经摆好，三左三右，间距均匀。虽然还没垒起来，但底子有了。只要用小石头填缝，就能搭成简单的墙。
他回头看向工兵。它站着，手贴腿侧，目光平视，和第一次站直时一模一样。
段逸按住胸口。心跳还在，但心里空落落的。精神像被抽走了一部分。连接工兵的时候，脑子里总有一根线绷着，不敢松。
他盘腿坐下，背靠岩壁，手放在膝盖上。闭眼，慢慢呼吸。他试着找“光种”的位置。它还在，一下一下跳着，往外散发微弱的热。
链接没断。
他保持这个状态，意识慢慢放松。工兵的存在像一根线连在他脑子里，清楚但不疼。只要它不动，消耗就不大。
时间过去很久。
天亮了一些。雾气飘着，山谷上方透出灰白色的光。风吹走了破布碎片，露出整片灵田。泥土翻过，表面平整，裂缝已经愈合。这里还能种东西。
段逸睁开眼。
工兵还在原地，姿势没变。脚边那道拖痕很长，从碎石堆到山洞口，来回六次，重叠成一条明显的土沟。
他抬手指向灵田：“准备下一批材料。”
工兵转身，走向昨晚剩下的兔尸堆。弯腰捡起一块带皮的肉，走回灵田边，轻轻放下。然后退回原位，等待下一步命令。
段逸看着那块肉，没急着动手。他知道现在该休息，恢复体力。但他也知道，如果停下来，下次可能再也做不出新的工兵。
他伸手进怀里，掏出一小块干瘪的浆果。这是昨天顺手摘的，有一点水分和糖。他放进嘴里嚼了几下，咽下去。
胃里有了点感觉。
他挪近灵田，手掌贴地。绿线再次渗出，钻进泥土。灵田表面轻轻震动，像是下面有什么要醒。
工兵站在旁边，不动，不问，只等命令。
段逸吸了口气，低声说：“守着这里。有人靠近，就发出声音。”
工兵点头，动作很小，但很清楚。
他闭上眼，开始想下一个工兵怎么做。不能再随便试。要仔细想清楚——肌肉怎么长，骨头多硬，反应多快。
绿线在土里蔓延，缠住兔肉。
灵田鼓起一个小包。
风从山谷吹进来，吹动他额前的碎发。远处传来一声鸟叫，短促，清脆。
工兵的脚动了一下，转向声音的方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