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出图书馆那扇厚重的大门，重新呼吸到（相对）正常、带着城市尘埃和淡淡汽车尾气味道的空气时，连一向沉稳的雷昊都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。莉娜快速关闭了身上各种探测设备的主动扫描模式，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。艾登则夸张地伸了个懒腰，仿佛要把在图书馆里沾染的阴冷和霉味全都抖落干净。
“呼——！总算从那鬼地方出来了！”艾登长吁一口气，脸上恢复了那标志性的、带着点欠揍意味的灿烂笑容，“我说各位，经历了这么一场‘心灵与肉体的双重洗礼’，难道不该好好犒劳一下自己吗？”
他搓着手，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其他三人：“我知道附近新开了一家烧烤店，据说味道绝了！超大份的肉串，滋滋冒油的那种，还有冰镇啤酒！怎么样？我请客！”
雷昊皱了皱眉，习惯性地想要拒绝：“任务刚结束，需要先回站点汇报，装备也需要维护……”
“哎呀头儿！”艾登立刻打断他，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，“汇报又不差这一顿饭的功夫！莉娜小妹子的脑细胞死了那么多，不得补补？林墨大佬跟那个发光屏障聊了那么久，肯定也耗神！再说了，咱们小组第一次正式集体行动，圆满成功，难道不该庆祝一下，增进一下革命友谊吗？”
他说着，用手肘悄悄碰了碰旁边的莉娜。
莉娜推了推眼镜，看着艾登那充满期待（甚至有点可怜巴巴）的眼神，又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雷昊和沉默的林墨，小声开口道：“……我的神经接口确实需要放松缓冲，适当的社交活动有助于缓解精神疲劳。而且，那家店的数据库评分……确实很高。”
艾登立刻向莉娜投去一个“够意思”的眼神。
雷昊的目光转向林墨，似乎在询问他的意见。
林墨看着艾登那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，又感受到怀中“干燥的印记”传来的温润平静的力量，以及笔记中新增知识带来的、需要时间慢慢消化的饱胀感。他确实需要一点时间，让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，而食物和……这种略显吵闹的同伴，或许是不错的调剂。
“可以。”林墨简短的回应道。
“二比一……啊不，三比一！”艾登立刻欢呼起来，得意地看向雷昊，“头儿，民意不可违啊！”
雷昊看着眼前这三个风格迥异的队员——跳脱的艾登，技术宅莉娜，以及深不可测却意外点头的林墨，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，那严肃的嘴角似乎微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。
“……仅此一次。地点安全吗？”
“放心！”艾登拍着胸脯，“我早就侦查过了，老板是普通人，食材来源干净，周围环境简单，绝对安全！跟我来！”
半小时后，四人坐在了一家烟火气十足的烧烤店里。店面不大，但收拾得干净整洁，这个时间点已经坐了不少食客，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烤肉香气和嘈杂的谈笑声。
这与Site-07的绝对安静、图书馆的诡异死寂形成了鲜明对比，让林墨有种奇异的恍惚感。
艾登熟门熟路地点了一大堆肉串、烤蔬菜、海鲜和几扎冰啤酒。当冒着油光、撒着孜然辣椒面的肉串端上来时，他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串咬了一大口，满足地眯起眼睛：“唔！就是这个味儿！活过来的感觉！”
几杯啤酒下肚，艾登的话匣子彻底打开了，开始眉飞色舞地吹嘘起来：
“我跟你们说，上次处理那个EcF-233‘悲伤水龙头’，那玩意儿一拧开就哭，哭得那叫一个伤心，眼泪流出来能把周围都搞得湿漉漉、阴沉沉的，去维修的工程师好几个都差点抑郁了！你们猜我怎么着？”他故意卖了个关子，咬了一大口肉。
莉娜翻了个白眼，小声对林墨说：“记录显示他是用防水胶带把水龙头嘴缠住了……”
“哎！那只是表象！”艾登立刻抗议，“关键是我在水龙头下面放了个盆，接了它的‘眼泪’，然后循环播放喜剧小品！你们猜怎么着？那水龙头听着听着，哭腔就变了，后来居然开始‘咯咯’笑，喷出来的水都带着泡泡！这叫情绪对冲疗法！懂不懂？”
雷昊面无表情地喝了口啤酒，显然不是第一次听这个故事了。
艾登又转向林墨，压低声音，一副分享秘密的样子：“还有一次，对付一个EcF-451‘无限增殖的橡皮鸭’，那鸭子碰一下就分裂成两个，满地都是，都快把仓库淹了！常规收容根本没用。我啊，搞来一只饿了三天的猫，就是那种对移动物体特别敏感的狸花猫！我把猫往仓库里一放，好家伙，那猫追着鸭子满世界跑，鸭子光顾着逃命，根本没工夫分裂！最后累瘫了一地，轻松收容！这叫天敌克制！生物链的力量，懂吧？”
莉娜忍不住吐槽：“……记录上写的是，那只猫最后被无穷无尽的鸭子逼疯了，差点把仓库拆了，最后还是动用了小型空间隔离装置才解决的。”
“过程不重要，结果成功了就行！”艾登脸不红心不跳，又灌了一口啤酒，“最绝的一次，是那个EcF-689‘强迫症书架’，它非得让所有书按照它莫名其妙的顺序排列，谁打乱了它就砸谁。我去了之后，没跟它硬杠，我花了半天时间，给它所有书都包上了一模一样的纯色书皮！哈哈哈，你们是没看见，那书架当时就懵了，愣在那儿半天没动静，逻辑死循环了！最后乖乖被我们搬走了！这就叫从规则层面瓦解敌人的斗志！”
他手舞足蹈，讲得唾沫横飞。虽然明显有夸张和省略的成分，但不得不承认，他这些“歪门邪道”的思路，确实往往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。
莉娜则小心地用筷子将肉从签子上剥下来，小口小口地吃着，同时还在用个人终端浏览着刚才在图书馆记录的部分非敏感数据，偶尔会抬起头，一本正经地纠正艾登描述中的技术性错误或者补充官方记录里“不那么戏剧性”的真相，引得艾登哇哇大叫。
雷昊吃得很快，但姿态依旧保持着军人的利落，眼神习惯性地扫视着周围环境，不过紧绷的肌肉明显放松了一些。他甚至会在艾登吹得最离谱的时候，忍不住哼一声，或者简短地评价一句“胡闹”，但语气里并没有真正的斥责。
林墨拿起一串烤得焦香的五花肉，慢慢地吃着。食物的温热和味道确实带来了一种朴实的慰藉。他听着艾登那些匪夷所思却又莫名符合逻辑（某种意义上的逻辑）的故事，看着莉娜和艾登斗嘴，甚至连雷昊都似乎被这种气氛感染，不再那么冷硬。
一种他很久未曾体验过的、属于“正常人”的、喧闹而鲜活的气氛包裹着他。
（内心：这就是……队友吗？不仅仅是任务中的配合，还有任务后的……吵闹和分享。艾登的这些方法，虽然听起来不靠谱，但往往跳出了常规思维，或许在关键时刻真能起到作用。感觉……并不坏。）
他端起冰镇的啤酒杯，冰冷的触感让他精神一振。他没有参与艾登和莉娜的斗嘴，只是静静地听着，感受着这份难得的、危机间隙中的平静。
“来！为了我们特殊应对小组的第一次任务成功！为了林墨大佬新到手的神秘‘U盘’！为了我们还活着！”艾登举起酒杯，大声提议，显然已经自动将“干燥的印记”理解成了某种存储设备。
雷昊皱了皱眉，似乎觉得这话不太吉利，但还是举起了杯子。莉娜也暂时放下了终端，举起了她的果汁杯。
林墨看着眼前三只举起的杯子，略微迟疑了一下，也举起了自己的酒杯。
四个杯子在空中轻轻相碰，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“干杯！”
这一刻，图书馆深处的诡异，祖始者的阴影，基金内部的暗流，似乎都被暂时隔绝在了这充满烟火气的烧烤店之外。对于林墨而言，这不仅仅是一顿饭，更是一次真正融入这个小小团队的开始。前方的路依然危机四伏，但至少，他不再是独自一人面对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