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清月心情愉悦地坐回到梳妆台前,看着镜子里那张素面朝天的脸。
皮肤底子好得不像话,连一个毛孔都找不到。
她抬了抬下巴,视线透过镜子,落在已经彻底放弃思考的总监身上。
“好了,各位老师,别琢磨我的海豹了。”
她开口,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。
“开始你们的表演吧。”
“妆容要求很简单。”
“把我画得低调一点,温柔一点,看起来像个无公害、只想混吃等死、对男人毫无威胁的漂亮废物就行。”
她慢条斯理地补充,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。
“主题思想就是:姐姐我人美心善钱多,但对抢你男人没兴趣,你们可以放心。”
总监的大脑已经放弃了任何多余的思考。
它现在唯一的功用,就是接收指令,然后麻木地执行。
他点头。
“明白,‘人畜无害小白花’妆。”
就在首席化妆师准备动手时,一直如同雕塑般安静待命的周羽,迈步走了过来。
他的脚步声很轻,却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存在感。
他将一个平板电脑递到秦清月面前。
屏幕亮着。
上面显示的是夏家订婚宴的一份经过加密处理的宾客名单。
秦清月的目光在名单上缓缓划过。
一个个名字,在她眼中不过是毫无意义的符号。
直到,她的视线落在一个熟悉的名字上时,停顿了一秒。
只是一秒。
她的唇角,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。
那笑意冰冷,带着一丝嘲弄,没有一丝一毫抵达眼底。
“真是秋后的蚂蚱,又出来蹦哒了。”
周羽低声问:“老板,是什么重要的人吗?”
秦清月把平板还给周羽,动作随意得像是在扔一张废纸。
“估计是同名同姓吧,不重要。”
周羽接收到“不重要”的指令,立刻点头。
他不多问一个字,后退到不妨碍任何人的位置,重新进入了省电待机模式。
秦清月重新看向镜子里。
那个站在她身后,手持各种刷子、姿态优雅得像要指挥一场交响乐的男人,正等待着她的指令。
他就是总监口中那位“业界圣手”,Kevin。
秦清月收敛起所有外露的情绪,恢复了那副慵懒而疏离的模样。
“可以开始了,Kevin老师。”
“oh my Venus!” Kevin没有立刻动手,而是绕着秦清月走了半圈,双手捧在胸前,表情虔诚得仿佛在瞻仰一件稀世珍品。
“您这不是素面朝天,您这是出厂设置即顶配!这皮肤,它不是皮肤,它是未经雕琢的羊脂白玉,是清晨凝结在花瓣尖的第一滴露水!这骨相,上帝在捏您的时候,用的绝对是建模软件里精度最高的参数!”
他一口气输出完毕,脸颊泛起两团激动的红晕。
秦清月面无表情。
她现在严重怀疑这位Kevin老师的副业是某水果家的签约作者,专写那种尬穿地心的彩虹屁文学。
“谢谢,”她开口,“我这边建议上帝下次直接把钱打我卡里,比送皮肤实用。”
Kevin被她一句话噎住,但很快调整过来,兰花指翘起,捏着一支化妆刷:“您真是太幽默了。那么,我们就开始执行您刚才说的‘人畜无害小白花’妆容方案。”
他一边说,一边用酒精棉片细致地清洁自己的双手,仪式感十足,好像接下来要进行的不是化妆,而是一场无菌环境下的心脏搭桥手术。
“等等。”秦清-甲方-清月及时叫停。
她看着Kevin那副“我要大展拳脚创造艺术”的兴奋模样,就知道他对“小白花”的理解出现了至少一个太平洋那么宽的偏差。
“Kevin老师,我们先对一下需求。”她竖起一根手指,“我的核心诉求是‘漂亮废物’,关键词是‘废物’,‘漂亮’只是一个基础定语。你懂吗?”
Kevin的笑容凝固了。
“我不懂。”他摇头,态度坚决得像是在扞卫自己的信仰,“在我的世界里,‘漂亮’和‘废物’是反义词。我的手,只会创造前者,绝不沾染后者!”
他把化妆刷往桌上一拍,动作不大,但态度很刚。
“把一张旷世杰作画成一幅平庸的涂鸦,这是对美的亵渎!是对我职业生涯的侮辱!No!我拒绝!”
小雅和小英在后面已经不敢呼吸了。
我的妈,这是什么情况?顶级造型师现场和顶级富婆客户叫板?今天出门是不是没看黄历,这种史诗级修罗场是她们两个小助理配看的吗?会不会被当场灭口啊?
秦清月一点也不生气。
她甚至觉得有点好玩。
这年头,有脾气的乙方可不多见了。
“Kevin老师,别激动,坐下说。”她指了指旁边的椅子,“你先听我把话说完。”
Kevin没坐,但也没再激动地挥舞手臂,只是抱着胸,用一种“我看你能说出什么花儿来”的姿态站着。
“你想想看,”秦清月循循善诱,“今晚的宴会,是什么场合?订婚宴。主角是谁?夏家那个独生女的订婚宴。在场的女人,有一个算一个,都是什么心态?”
Kevin皱眉,显然没跟上她的思路。
“她们都是去战斗的。”秦清月公布答案,“每个人都卯足了劲,把脸当画布,把礼服当战袍,恨不得在脑门上贴个二维码,一扫就是自己的家世背景和才华列表。这种场合,你把我画得艳光四射、火力全开,有什么意思?”
“那不就是平平无奇地加入了这场内卷的战争吗?格局太小了。”
Kevin的眉头松动了一点。
“我要的,是一种降维打击。”秦清月声音压低,带着一丝蛊惑。
“我要的妆容,是一种伪装。它要让所有人第一眼看到我,心里冒出的想法是:‘哦,一个长得还行的花瓶,没什么攻击性,不用管她。’”
“然后,在我离场之后,她们才会后知后觉地回味起来,怎么整晚的目光,都不自觉地被那个‘花瓶’吸引?她明明什么都没做,为什么看起来那么松弛,那么高级,那么……让人嫉妒?”
“这是一种顶级的心理战术。主题就叫《论一个顶配玩家如何在新手村伪装咸鱼并对全场进行精神暴击》。”
秦清月说完,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。
现场再次陷入死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