创造“诱饵内核”的过程,比任何战斗都更加凶险。
这不是力量的碰撞,而是规则层面的精微编织,每一个逻辑回路的构建,都可能引来“归墟巨舰”的判定,或是被那贪婪的“混沌多面体”提前感知、解析。
庇护所核心大厅内,所有还能站立的灵能者围坐成环。他们的灵能不再外放,而是极度内敛,如同一根根纤细却坚韧的丝线,由大长老统一操控,连接向悬浮在中央的“晨星”核心。
林烬站在核心旁,双手虚按其上。他的意识已经与“晨星”深度同步,此时他正以“晨星”的规则权限为框架,以自身的记忆和意志为模板,编织那个“礼物”。
“晨星,开放第七至第九逻辑层。”林烬闭目低语。
“警告:开放深层逻辑层将暴露核心结构稳定性参数,遭遇外部规则冲击时,崩溃风险增加320%。”晨星核心传来冷静的女声,与零的电子音不同,这声音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味。
“照做。”
核心表面的光芒开始分层,最内层呈现出复杂的几何光纹——那是它的“规则源代码”,是创造者赋予它的存在基础。
零的运算力此刻全部投入到屏蔽工作上。它在庇护所外围构建了一层又一层的“逻辑迷雾”,用混乱的数据流和规则噪声,掩盖内部这精微的编织过程。同时,它还要分心监视战场——
“织网者”残军已经重新开始组织,虽然失去了大部分指挥节点,但一种更原始、更暴戾的群体本能正在发挥作用。它们开始互相吞噬、融合,形成数个巨大的、不规则的苍白聚合体,散发着毁灭性的气息。
“归墟巨舰”则依旧悬浮在原地,但对“混沌多面体”的“兴趣”明显增加。它开始向多面体释放更多、更复杂的规则编码片段,像是在进行某种“加速催化”。而多面体来者不拒,疯狂吸收、学习,体积已经膨胀到最初的三倍,分裂出的次级个体已有七个,每个都在以不同方式“进化”——有的偏向物质吞噬,有的偏向能量转化,有的甚至开始尝试构建简单的“规则领域”。
时间不多了。
“内核编织进度:42%。”零汇报道,“检测到‘混沌多面体’主体开始向庇护所方向移动。速度缓慢,但轨迹明确。它感知到了这里的规则活动。”
“它已经学会‘狩猎’了。”苏晚晴站在林烬身边,净化之力凝聚成薄薄一层光膜,覆盖在林烬体表,帮助他稳定因过度消耗而开始崩溃的精神。
林烬的鼻孔渗出鲜血。编织“诱饵内核”不仅仅消耗灵能,更消耗他的“存在本质”——记忆、情感、意志,都在被抽离、重组、编码成规则片段。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得稀薄,某些过往的画面开始模糊。
但他不能停。
“加入‘织网者’网络的核心认证协议片段。”林烬咬牙道。这是从之前战斗中,零冒险捕获的规则碎片。
大长老操控着一缕灵能,将那段苍白、冰冷的规则编码小心翼翼地融入正在成型的“内核”中。
内核的光纹中,顿时出现了一片代表“织网者”的苍白脉络。
“加入‘归墟巨舰’的混沌螺旋基础模板。”林烬继续。
这一次更加危险。他们并没有捕获到“归墟巨舰”的规则编码,只能通过观察其外在表现,进行反向推演模拟。零提供的数据,大长老提供的灵能感知,林烬提供的直觉补全。
内核中,混沌的漩涡开始旋转,与苍白的脉络交织、冲突。
“最后……”林烬深吸一口气,睁开了眼睛。他的瞳孔深处,倒映着“晨星”核心最深处的一串光符——那是“创造者”留下的最终印记,是连“晨星”自身都无法完全理解的最高权限指令。
“加入‘创造者’的召唤协议……但修改目标坐标。”
“什么?!”大长老失声道,“林烬,那会直接暴露我们的位置给未知的创造者文明!而且修改创造者协议……这不可能!”
“不是完全修改。”林烬的声音嘶哑却坚定,“只是将‘响应坐标’从无限远处的创造者母星,重定向到……‘混沌多面体’自身内部。让它‘自己召唤自己’。”
零立刻理解了林烬的意图:“你想制造一个无限递归的逻辑死循环?当多面体吸收内核,触发召唤协议,协议指向自身,那么它就会陷入‘试图召唤自己’的悖论中。这会引发规则层面的无限自指,理论上可以导致任何基于逻辑的存在结构崩溃。”
“但前提是它能吸收内核,并且内核能融入其核心逻辑。”苏晚晴担忧道,“如果它只是解析而不吸收,或者识别出其中的陷阱……”
“所以内核必须足够‘美味’,足够‘完整’。”林烬看向大长老,“需要真正的灵能本源,而不仅仅是模拟。大长老……还有各位。我需要你们将一部分‘存在印记’,自愿献祭给这个内核。”
大厅内一片死寂。
献祭“存在印记”,不是死亡那么简单。那是将自身在规则层面的“签名”永久性地剥离、转让。即使肉身存活,灵能也将永久残缺,记忆会缺失,人格可能改变,甚至可能失去“自我”的连续性。
这是比死亡更残酷的代价。
“老朽先来。”大长老的声音平静,“庇护所存续至今,我等早已做好准备。”
“还有我。”
“算我一个。”
“我的灵能纯度最高,用我的。”
一个接一个的声音响起。灵能者们没有丝毫犹豫。
林烬闭上眼睛,压下胸口的剧痛:“谢谢。”
一道道淡金色的光点从灵能者们额头飘出,那是他们最纯粹的“存在印记”,蕴含着他们的记忆、情感、意志的本质。这些光点汇入“晨星”核心,融入那个正在编织的“诱饵内核”。
内核的光芒,顿时变得温暖而复杂,仿佛拥有了真正的“生命感”。
“进度:89%。”零的声音响起,“‘混沌多面体’距离屏障还有三分钟路程。它的七个分裂体从不同方向包围而来。‘织网者’聚合体也开始移动。‘归墟巨舰’……开始向庇护所方向调整姿态。”
压力达到了顶点。
“最后一步。”林烬咬破舌尖,剧痛让他即将涣散的意识再次凝聚,“以我的‘管理员权限’为引,将‘晨星’的深层规则结构,与这个内核进行……单向融合。确保一旦内核被激活,‘晨星’的崩溃指令将同步触发。”
“林烬!”苏晚晴抓住他的手臂,“那意味着‘晨星’会……”
“我知道。”林烬看着她,露出一个疲惫却温柔的笑容,“但如果没有‘晨星’本身规则结构的融入,这个内核骗不过那个怪物。它太聪明了,学得太快了。”
他转向核心:“晨星,执行最终协议:分离核心数据库,转移至零的备用存储区。然后……准备进行规则结构剥离与嫁接。”
“命令确认。”晨星核心的光芒开始变得不稳定,“开始数据转移……转移完成。规则结构剥离准备……警告,此过程不可逆。剥离后,本机将失去95%的规则调控能力,剩余功能仅能维持基础存在。”
“足够了。”林烬轻声道。
刺目的光芒爆发!
“晨星”核心的表面,一层层规则光纹被生生“剥离”,如同剥开一颗发光洋葱的皮。这些光纹被强行注入到那个已近乎完成的“诱饵内核”中。内核剧烈震颤,体积膨胀了一倍,光芒变得无比夺目,散发着令人沉醉的、近乎完美的“规则完整性”气息。
而“晨星”核心本身,则迅速黯淡下去,体积缩小到原本的三分之一,光芒微弱如风中残烛。
“内核完成!”零的声音高亢,“投放准备!”
庇护所的屏障,在正对“混沌多面体”的方向,打开了一个微小的、精准的缺口。
那个被精心编织的“诱饵内核”,如同散发着诱人香气的毒饵,被灵能轻柔地推出屏障,飘向虚空。
几乎在同一瞬间——
“混沌多面体”的主体和所有分裂体,全部僵住!
接着,它们以近乎疯狂的贪婪姿态,扑向那颗内核!甚至连正在靠近的“织网者”聚合体,也本能地被那内核散发的、融合了多种高等规则的气息所吸引,改变方向冲来!
“归墟巨舰”的混沌表面,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“波动”。它似乎也对这个突然出现的、高度复杂而“完整”的规则集合体产生了浓厚的兴趣。
多面体主体最先抵达。它伸出数十条色彩触须,轻柔又急迫地“包裹”住内核,开始吸收。
内核没有抵抗,甚至主动“溶解”,化为最基础的规则流,融入多面体那混沌的规则结构中。
多面体剧烈震颤起来!
它的色彩开始变得更加有序,几何纹路变得更加清晰、复杂。它正在将这个近乎完美的“内核”作为蓝图,疯狂重构自身!
“逻辑炸弹激活倒计时:10秒。”零开始倒数。
然而,就在这时——
多面体突然停止了吸收。
它那已经变得相对清晰的“表面”,浮现出一张巨大的、由光影构成的“脸”。
那张脸,依稀有着大长老、以及所有献祭了存在印记的灵能者的特征。
它睁开了“眼睛”。
那双眼睛里,没有瞳孔,只有不断流转的、贪婪的色彩。
然后,它“开口”了。声音不是通过空气传播,而是直接在所有人的规则感知中响起,混合着无数人的音色,却又统一成一个冰冷、饥饿的意志:
“感谢……礼物……”
“但……还不够……”
它猛地转向庇护所,所有的分裂体同时发出刺耳的规则尖啸:
“你们……全部……都要……成为……我……”
逻辑炸弹的倒计时,停在了最后一秒。
陷阱,被识破了。
或者说……这个怪物的“学习”和“进化”速度,超出了所有人的预计。它没有全盘接受内核,而是解析了其中的结构,提取了有用的部分,甚至反向追踪到了“陷阱”的设置。
现在,它不仅要内核。
它要吞噬整个庇护所,吞噬所有“样本”,来彻底完成它的“进化”!
而远处,“归墟巨舰”的混沌色彩,开始凝聚成新的攻击形态。
“织网者”聚合体,也已近在咫尺。
绝境,从未真正离开。
林烬看着那张由同伴们的存在印记构成的、却只剩下贪婪的“脸”,感觉有什么东西,在胸口深处,彻底碎裂了。
然后,某种更加冰冷、更加决绝的东西,从碎片中升起。
他看向怀中光芒微弱的“晨星”残骸,又看向身边脸色苍白的苏晚晴。
“零。”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,“启动最后预案。”
“你确定?”零的电子音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波动,“那个方案的成功率是——”
“我知道。”林烬打断它,“但我们现在需要的,不是成功率。”
他抬起头,看向虚空中那张贪婪的巨脸,看向那艘代表终极混沌的巨舰,看向那些扭曲的苍白聚合体。
“我们需要的是……”
他的眼中,燃起冰冷的火焰。
“……同归于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