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启明号”在死寂的宇宙坟场中继续前行，驶向那召唤的源头。舰内气氛却与之前截然不同。从古神“磐”的记忆晶石中获悉的惊天秘密，如同万丈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。曾经辉煌的“万源祖界”，惨烈悲壮的抗争，天道崩碎一角……这些信息冲击着所有人的认知。他们所在的宇宙，并非自然演化至今，而是一个身负重伤、苟延残喘的病人！
林枫盘膝坐在静室中央，身前悬浮着那枚光芒黯淡的记录晶石与完整的煌天神图。他没有急于继续深入，而是需要时间消化这惊世骇俗的真相，并从中梳理出至关重要的线索。石岩、紫影、墨衡等人肃立一旁，面色凝重，等待着他的解读。
“天道有缺……”林枫缓缓睁开眼，眸中混沌之光流转，带着一丝明悟与沉重，“晶石中的信息碎片，结合我们一路所见，以及……朕自身修行感悟，许多长久以来的疑惑，终于有了答案。”
他目光扫过众人，声音低沉而清晰：
“你们可曾想过，为何自上古之后，修行之路愈发艰难？圣境之上，为何如同天堑，难以逾越？即便惊才绝艳之辈，也大多止步于圣者初期、中期，能达后期者凤毛麟角，巅峰圣者更是传说？为何帝境，只存在于最古老的典籍记载中，近古以来，再无听闻？”
众人神色一凛。这确实是困扰整个修行界万古的谜题。
“你们可曾察觉，天地间的灵气，似乎在缓慢地、不可逆转地变得稀薄、惰性？越是高阶的灵石、灵脉，越是难以寻觅？许多上古流传的大药、神材，为何逐渐绝迹？并非采掘过度，而是……天地本身，已无法孕育！”林枫继续道。
石岩虎躯一震，沉声道：“陛下所言极是！末将早年游历，便感觉如今的天地灵气，远不如古籍中描述的远古时代充沛活跃。许多需要海量精纯元气支撑的上古大阵、丹方，如今已近乎失传，非是技艺断层，而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！”
紫影若有所思，接口道：“不仅是资源。修行中的心魔劫、瓶颈关隘，似乎也远比记载中更加凶险、频繁。许多天资卓越者，并非陨落于外敌，而是倒在自身道心失守、内火焚身之下。仿佛……冥冥中有种力量，在阻碍生灵攀爬高峰。”
“还有法则感悟。”墨衡补充，作为阵法师，他对天地法则最为敏感，“当今之世，大道似乎蒙尘，法则隐晦不明，感悟起来事倍功半。尤其是一些涉及时空、命运、因果等高深法则，几乎难以触及。仿佛……大道本身，残缺了。”
林枫点头，指尖轻点虚空，一道混沌气流演化出宇宙星海的虚影，而在星海核心，有一道清晰的、不断散发着衰败、紊乱气息的裂痕。
“这便是根源——天道有缺！”林枫声音凝重，“上古终极一战，天道崩碎一角，维系宇宙平衡与演化的核心法则缺失。这并非简单的‘受伤’，而是根基的损坏！”
他详细解释道：
“其一，能量衰退。天道如同宇宙的‘心脏’与‘循环系统’，核心法则缺失，导致宇宙汲取、转化、滋生能量的效率大幅下降，灵气自然衰败，高阶资源难产。此为万物之源枯竭。”
“其二，心魔易生，瓶颈坚固。完整的天道，奖罚有序，规则清晰。如今法则紊乱，大道不显，修行如同在迷雾中摸索，极易偏离正轨，滋生心魔。而晋升所需的法则共鸣与天地认可，因天道残缺，变得极其困难，故而瓶颈重重。此为晋升之路断绝。”
“其三，难以诞生至强者。圣者需深刻领悟并掌控法则，帝境更需与部分天道相合。如今天道本身残缺，法则不全，后续之路近乎被堵死！这才是近古无帝、圣境难成的根本原因！此为巅峰之路已断！”
静室内一片死寂。林枫的话，如同惊雷，劈开了万古迷雾，揭示了残酷的真相！他们所处的时代，是一个末法时代的前夜！整个宇宙，正在缓慢而坚定地走向灵气枯竭、大道湮灭、万物归墟的终局！所谓的宗门争斗、皇朝兴替，在这等席卷诸天万界的浩劫面前，显得何其渺小可笑！
“难道……就没有办法弥补吗？”追风声音干涩地问道，带着一丝不甘。知晓了真相，若只能坐以待毙，何等绝望！
“有！”林枫目光骤然锐利，斩钉截铁！他伸手握住悬浮的煌天神图，图板清辉流淌，散发出圆满道韵。
“晶石信息最后提及，几位至高存在在陨落前，推演天机，留下了一线生机！而这生机，便应在这煌天神图之上！”
他深吸一口气，说出了最为石破天惊的话语：
“神图，并非简单的宝物或传承。它是修复天道的‘钥匙’与‘补丁’！是那几位至高存在，以自身大道本源与部分残存的天道法则，共同炼制的希望之火！”
“而修补天道的方法，晶石中亦有暗示……需集齐所有神图碎片，并以身负大气运、大因果、且与神图完美契合之人为引，以身合道，补全缺失！”
以身合道！补全缺失！
众人闻言，如遭雷击，骇然变色！
“陛下！不可！”石岩第一个反应过来，噗通跪地，虎目泛红，“此法必是九死一生！不，是十死无生！天道何其浩瀚，残缺之处乃宇宙根基，以人身填补，岂非螳臂当车，瞬间便会被同化、湮灭！这是牺牲之法啊！”
紫影、墨衡、追风也齐齐跪下：“陛下三思！此事关乎万界，但亦不必由陛下一人承担！我等愿寻他法！”
林枫看着跪倒的臣子，眼中闪过一丝暖意，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决然。他缓缓起身，周身混沌气自然流转，与煌天神图交相辉映，散发出一种与道合真的玄妙气息。
“朕得天独厚，身负混沌道种，得煌天认可，集四图于一身，此乃因果，亦是使命。”林枫声音平静，却带着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坚定，“若非如此，神图为何择朕为主？若非如此，朕为何能一路披荆斩棘，抵达此地？冥冥之中，自有定数。”
他顿了顿，目光扫过众人脸上无法掩饰的忧虑与悲戚，语气稍微缓和：“况且，你们将‘以身合道’想得太过简单，也太过绝望了。”
众人闻言，抬起头，眼中露出疑惑。
“晶石中提及的‘以身合道’，绝非简单的血肉填补。”林枫指尖再次演化星图，指着核心那道裂痕，“天道之‘缺’，并非一个物理空洞，而是一段核心法则的‘断链’与‘紊乱’。修补它，需要的不是物质，而是‘秩序’，是能够重新连接、稳定、并驱动那段法则的‘意识’与‘力量’。”
他指向自己眉心和手中的神图：“朕身负混沌道种，此乃万物之始，一切法则的源头与可能。煌天神图，乃古之至高存在以自身道则结合残留天道所铸，其本质，便是一块高度有序、蕴含特定天道权柄的‘法则模板’。朕以混沌为基，神图为引，将自身意识、道则、乃至部分本源，化为一道稳固的‘桥梁’或‘修复程序’，嵌入那天道缺失之处，并非取代天道，而是成为天道运转中，修复那个‘bug’的特定组成部分。一旦成功，缺失的法则链条将被重新接续、校准，天道将恢复部分功能，宇宙衰败的进程将被延缓，甚至逆转！”
他眼中闪烁着智慧与野心的光芒：“这并非简单的牺牲，而是一场……伟大的升华与融合！朕的意识将与部分天道法则共存，朕将能更清晰地感知宇宙脉搏，调用更本源的力量！当然，风险依然巨大，一旦失败，朕的意识可能会被紊乱的天道洪流冲散、同化，神图也可能损毁。但成功的回报，同样难以估量——不仅是宇宙的生机，朕之道途，亦将踏入前所未有的境地！”
林枫的解释，让众人眼中的绝望稍减，但担忧丝毫未去。道理似乎讲得通，但其中的凶险，依旧令人窒息。
“陛下，即便如此，此事也需从长计议，准备万全！”墨衡急道，“神图尚未完全集齐，您的修为也需更进一步，对混沌大道的领悟更要臻至化境！而且，那天道缺失处，必有噬天邪能侵蚀盘踞，如何清除？如何保证修补过程不受干扰？这些都是天大的难题！”
“墨衡所言极是。”林枫点头，神色恢复冷静，“此事自然非眼下可为。朕如今实力，远不足以承受天道之力冲刷。当务之急，仍是三件事。”
他竖起三根手指：“第一，继续提升修为，参悟混沌大道，至少需达圣境巅峰，对混沌真意领悟更深。第二，寻找并集齐所有煌天神图碎片，使神图真正圆满，修复模板完整。第三，也是眼前最紧迫的——抵达召唤源头，获取更多关于天道缺失的具体信息、位置、以及……清除盘踞其上的噬天邪能的方法！”
他再次看向星图，那召唤感愈发急切，仿佛濒死之人的最后喘息：“晶石信息警示，‘噬天皇’的意志并未彻底消亡，仍在缓慢侵蚀天道残缺处，试图彻底吞噬宇宙本源。我们必须抢在它彻底复苏，或者将天道残缺处彻底污染成无法修复的‘毒瘤’之前，完成这一切！时间，依旧紧迫！”
众人心情复杂难言。既为这终极使命的清晰与宏大感到震撼，又为前路的渺茫与凶险感到沉重。以身合道，修补苍天……这简直是神话传说中的事迹！
“臣等，誓死追随陛下！”石岩重重叩首，声音嘶哑却坚定，“纵是补天之路，刀山火海，九死无悔！”
紫影、墨衡、追风亦随之叩首，眼神决然。
林枫看着他们，心中涌起暖流。这条注定孤独而危险的道路上，有这些忠勇之士相伴，是他的幸运。
“都起来吧。”林枫挥手，一股柔和之力将众人托起，“前路虽险，但步步为营，未必没有生机。眼下，我们先专注应对即将抵达的坟场核心。那里，恐怕比我们想象的更加……混乱和危险。”
他话锋一转，问道：“方才追风来报，说前方探测到剧烈能量波动和陌生能量反应，具体情况如何？”
追风立刻上前，调出一幅由侦察星梭传回的、极其模糊且扭曲的光幕图像：“陛下，就在我们航向正前方，约莫三日后航程处，探测到大规模的空间结构塌陷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‘法则漩涡’。漩涡中心能量读数混乱到极致，但偶尔会泄露出一种……不同于古神气息、也不同于噬天邪能的能量波动，似乎更加‘活跃’，甚至带着某种……‘文明造物’的特征。而且，在漩涡边缘，我们的星梭捕捉到了一些快速移动的、非自然形成的能量轨迹，很像……某种飞行器留下的尾迹！”
“有其他存在，先我们一步进入了核心区域？”石岩眉头紧锁。
“不一定是我们理解中的‘生灵’。”紫影分析道，“也可能是某种在古神战场或天道残缺影响下，自然衍生出的奇特法则造物，或者……是远古某场大战中，被遗弃在此、因环境异变而‘活’过来的战争兵器或文明遗迹。”
墨衡盯着那扭曲的图像，手指在空中划动，模拟着数据：“还有一种可能……晶石中提到，万灵盟军曾将文明火种分散隐藏。这陌生的能量反应，会不会是某个被隐藏的火种，因天道紊乱或外力刺激，提前或意外……苏醒了？甚至是……噬天族残留的某种侦察或守卫机制？”
各种可能性，都预示着前方绝不太平。
林枫沉思片刻，果断下令：“传令全舰，进入潜行状态，隐匿阵法全开。放缓航速，派出更多隐形侦察单位，多角度、远距离观察那个‘法则漩涡’及周边区域。所有人员，抓紧时间修炼‘净化之光’入门篇，提升对邪能抗性。我们需要更多信息，才能决定如何应对。”
命令迅速传达下去。“启明号”庞大的舰身外，一层层水波般的隐匿纹路亮起，将星舟的存在感降至最低，如同真正融入这片死寂的黑暗。引擎功率降低，改为更节省能量、也更安静的暗流推进模式。
接下来的三日航程，在一种高度戒备与紧张修炼中度过。林枫除了处理必要事务，大部分时间都在静室中，一边修炼“净化之光”，以其独特的“秩序净化”特性淬炼自身的混沌圣力，使之更加精纯、更具韧性；一边反复揣摩古神晶石中的记忆碎片，试图从中找到更多关于“源初之地”和天道缺失处的线索。
石岩、紫影等人也在刻苦修炼净化之光。这门法诀虽然残缺，但立意极高，入门便需对自身能量有着极强的掌控力。众人中，以紫影进度最快，她本就精通药理与能量调和，对“纯净”与“秩序”的理解远超常人，短短三日，指尖已能凝聚出一缕微弱却稳定的乳白色净化之光，虽不能用于实战，但已能在一定程度上安抚、驱散周遭弥漫的微弱邪能气息，让身边的同伴感到心神宁静。
石岩、墨衡、追风等人进度稍慢，但也初步掌握了凝聚净化之光的法门，只是尚不稳定。
这三日里，前方侦察单元传回的信息也越来越多，但并未完全解开谜团。那个“法则旋涡”规模巨大，仿佛一个在缓慢旋转的、吞噬一切的灰色漏斗，其中心区域探测信号完全无法穿透。陌生能量反应时隐时现，确实带有明显的人为或高度有序文明的特征，但无法判断其来源与意图。而那些类似飞行器尾迹的能量轨迹，也再未出现，仿佛只是惊鸿一瞥。
就在“启明号”即将抵达预定观测位置，准备进行最后一次详细侦查时，新的变故发生了。
一直安静悬浮在林枫识海、与他紧密相连的煌天神图，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光芒与灼热！这一次，不再是模糊的召唤感，而是一种清晰的、近乎“雀跃”与“激动”的共鸣！神图所有的图案都在发光，尤其是中央那混沌旋涡，旋转速度陡然加快！
与此同时，前方那巨大的、令人望而生畏的“法则旋涡”，其边缘区域，突然裂开了一道细微的、不稳定的缝隙！一道与煌天神图气息同源、却更加古老、更加虚弱、仿佛随时会熄灭的苍青色光流，如同垂死之人伸出的手臂，从那缝隙中艰难地透出，与林枫识海中的神图光芒，遥相呼应！
“是那里！”林枫猛地睁开双眼，霍然起身，眼中爆发出慑人的精光，“召唤的源头！天道缺失的痕迹！就在那旋涡深处！神图在指引，也在……被呼应！”
他感觉到，神图不仅仅是被动感应，更是在主动地、迫切地想要与那苍青光流建立连接！仿佛失散已久的兄弟，终于感应到了彼此的存在！
“全舰听令！”林枫的声音透过法阵，响彻星舟每一个角落，“目标锁定法则旋涡边缘裂缝！全速前进！准备应对一切突发状况！我们……到了！”
“启明号”不再隐匿，尾部主引擎爆发出积蓄已久的能量光芒，如同一支离弦之箭，朝着那吞噬一切的灰色漏斗边缘，那道正透出苍青光芒的细微裂缝，义无反顾地冲去！
天道有缺，补天之路，终于抵达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节点。而那旋涡深处，等待他们的，究竟是希望之光，还是更加深邃的绝望与危险？
（第两百零八章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