虚空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攥住,粘稠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身后,那吞噬了星炼宗秘境的入口漩涡,发出一声不甘的呜咽,彻底坍缩,化作一点微不可察的星光,旋即湮灭在无尽的黑暗里。古道废墟永恒的死寂,如同冰冷的潮水,重新淹没上来。
只有几声粗重得拉风箱般的喘息,以及柳如丝脚下五彩莲台流转不定的霞光,证明着活物的存在。叶凡躺在霞光中心,一动不动。焦黑的躯壳如同雷击后的枯木,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,微弱的生机在其中艰难游走,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断绝。
赵铁柱像一尊染血的铁塔,横棍立在最前方。古铜色的皮肤上,旧血凝成黑痂,新伤翻着皮肉,但他眼神里的凶悍未曾削减半分,死死盯着前方空无一物的虚空。赵阵子缩在他宽厚的背影里,手里一把灵符被汗水浸得发软,脸白得像刚从面缸里捞出来。
来了。
没有声音,没有光影扭曲。
十丈外,三道身影就那么凭空显现。同样是巡天星盟的白袍,但这三位的袍服质地更显古拙,银线绣出的星辰轨迹复杂而深邃,仿佛蕴含着宇宙生灭的至理。他们的气息沉静,却让周围漂浮的星骸碎块都凝滞不动,不敢惊扰这份威严。
为首的是一位长须老者,面容清癯,眼神温润,但目光扫过,却让人心底发寒,无所遁形。他左侧,是一名怀抱玉尺的中年女子,面若冰霜。右侧,是一位红脸膛的魁梧老者,眼神锐利如鹰。
柳如丝深吸一口气,莲台光华微敛,将叶凡护得更紧些,她微微欠身:“星盟执法堂,木长老,金长老,火长老。”声音清越,带着一丝难以抹去的疲惫与戒备。
木长老目光掠过众人,在叶凡身上顿了顿,温声道:“百花仙谷的柳师侄,不必多礼。秘境异动,寂灭之气冲撞星轨,盟内震动,特派我等前来查探。”他话语平和,手指却精准地指向昏迷的叶凡,“此子身系重大,需即刻随我等回盟,厘清缘由。”
不是请求,是命令。言语间的意志,不容违逆。
赵铁柱喉结滚动,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,铁棍握得更紧,脚下生根。
赵阵子尖叫起来:“凭什么!叶兄拼了命才打跑那些黑衣服的混蛋,差点把命都搭上!你们不来帮手,现在倒要抓人?讲不讲道理!”
红脸的火长老须发皆张,声如炸雷:“放肆!星盟行事,岂容你置喙!此子身怀重宝,牵扯逆星盟,带回盟内详查,是规矩,亦是保全!”
金长老怀抱玉尺,冷冰冰补充:“若无隐情,何惧调查?”
柳如丝上前一步,肩背挺得笔直,直面三位长老无形散发的灵压:“三位长老明鉴。叶凡道友于秘境之中,确为守护星炼宗道统,力阻逆星盟恶行,以致重伤若此。我等皆可作证。他如今命悬一线,强行挪动,恐生不测。百花仙谷愿以宗门信誉作保,待他伤势稍稳,再赴星盟陈情。”
木长老缓缓摇头,温润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不容置疑:“柳师侄,你的担保,星盟记下。然此事关乎逆星盟动向与秘境存亡,非同小可。星盟需确保万无一失。”他目光再次落向叶凡,“带回盟内,自有圣手医治,对他亦是好事。”
空气凝固。三位长老的灵压虽未完全展露,却已如山岳倾颓,压在每个人心头。赵铁柱骨骼发出细微的咯吱声,赵阵子双腿打颤,柳如丝周身的五彩霞光也如水纹般剧烈荡漾。
木长老似乎不愿与百花仙谷彻底交恶,略作沉吟,道:“也罢,既然柳师侄……”
他话音未落,脚下微动,似要上前。
就在此刻,异变突生。
叶凡焦黑的胸口处,衣襟之下,一点微弱的暗红光芒悄然透出,带着一丝温热的暖意。那光芒极其黯淡,却仿佛拥有生命,轻轻搏动。
与此同时,木长老悬挂在腰间的一枚看似寻常的青铜古镜,镜面之上,竟毫无征兆地荡开一圈细微涟漪,一丝同源的、苍凉古朴的气息,与那暗红光芒隐隐呼应。
木长老伸出的手僵在半空。他脸上的温和瞬间冻结,眼底深处翻涌起惊涛骇浪。他死死盯着叶凡胸口那点微光,又猛地看向自己腰间的古镜,嘴唇微张,喉结上下滚动,却发不出半点声音。
那是什么?竟能引动“巡天古鉴”自主共鸣?此镜乃星帝遗泽,非一脉相承之本源,绝无可能触动!此子身上……
木长老周身那无形的沉重威压,如同退潮般悄然消散。他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虚空之气,再看叶凡时,眼神已彻底改变,那份居高临下的审视被一种极致的凝重与探究取代,甚至……夹杂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忌惮。
他缓缓收回手,语气变得复杂难明:“……既然伤势沉重,经不起挪动,也罢。”
目光转向柳如丝:“柳师侄,前方古道,设有星盟‘观星驿’,可做暂歇疗伤之用。你等可带他前往。待他苏醒,老夫再行问询。”
火长老与金长老面露诧异,交换了一个眼神,却并未出声。
柳如丝虽心中疑窦丛生,反应却是不慢,立刻应道:“多谢木长老通融。”
木长老不再多言,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昏迷的叶凡,袖袍一拂,三道身影化作流光,瞬息无踪。
沉重的压力散去,赵阵子瘫软在地,汗出如浆。赵铁柱紧绷的身躯稍稍放松,铁棍依旧紧握。
柳如丝回身,凝视着叶凡胸口那已然恢复平静之处,黛眉微蹙。木长老那瞬间的剧变,清晰地印在她脑海中。
是因为……叶道友怀中那物?
不敢久留,几人依照指引,匆匆赶往观星驿。他们并未发现,极远处,一块巨大的、形如骷髅头的星骸眼窝深处,霍巡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。他望着叶凡等人离去的方向,又瞥向三位长老消失的虚空,脸上无悲无喜,唯有一双手在宽大的袖中死死攥紧,骨节发出细微的脆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