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叶晴的手刚摸到速写本，就听到若麦的这句话，动作顿住了。
他抬起头，有些意外地看着她。
他以为她早就忘了，或者当时根本没注意到他这个细节。
“嘿嘿，想起来了吧？”
若麦笑得像只偷腥的猫，带着点小得意：
“半年前在公园，你可是用这个跟我‘说话’的。”
她用手指模仿了一下写字的动作。
“当时就觉得挺特别的，不过没好意思多问。”
她眼里的好奇几乎要溢出来了：
“所以...你是不能说话，还是不想说话啊？”
这个问题很直接，甚至有些冒失，但从她嘴里问出来，配上她那纯粹是好奇、不带任何怜悯或异样眼光的表情，反而让人生不起气来。
晴看着她，沉默了片刻，然后抬起头，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喉咙，接着缓缓摇了摇头。
不能。
若麦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，但并没有出现晴预想中的尴尬或同情，反而是一种原来如此的了然。
她点了点头，语气自然地说：
“哦，这样啊，那用本子交流是挺方便的。”
她的反应平淡得让晴都有些诧异。
没有大惊小怪，没有过度关心，就像只是确认了一件普通的事情。
这种态度，莫名地让他感到轻松。
他拿出速写本和笔，翻到新的一页，写下：
【嗯。习惯了。】
若麦凑过来看，点点头：
“那就好。”
她接着刚才的话题，兴致勃勃地问：
“所以你到底是哪个科的？真的是雕刻科的那个天才？”
晴摇摇头，写下：
【美术科，雕刻方向。不是天才。】
“哇！真的是雕刻科！”
若麦眼睛一亮，自动忽略了他后半句的否认：
“厉害！我就说嘛，你当时画画的样子就感觉不一样！”
“那你的手一定很巧咯？是不是会做很多厉害的东西？”
面对她连珠炮似的提问，晴感觉仿佛看到了另一个版本的山田笺崎，只是这个版本更活泼，更...难以招架。
他只能简单地点头或摇头，偶尔在本子上写一两个词回应。
【会做一些石雕。】
“石雕？酷！感觉好厉害！比画画难多了吧？”
若麦由衷地赞叹，然后终于想起了最基本的社交礼仪，拍了拍自己的额头：
“啊！光顾着问了，都忘了自我介绍！”
“虽然半年算是见过啦...正式认识一下，我叫佑天寺若麦！”
“佑是福佑的佑，天寺就是天堂寺庙的那个天寺！现在是都立艺术学院演艺科一年级生！请多指教！”
她说着，还像模像样地微微鞠了一躬。
晴也拿起笔，在本子上工整地写下自己的名字：
【若叶晴。】
“若叶...晴......”
若麦念了一遍，点点头：
“很好听的名字！和你头发的颜色很配哦，晴君！”
晴君......
这个称呼让晴微微怔了一下。
除了家人和凛凛子，很少有人会这样称呼他。
立希和山田都是直接叫名字或者“喂”、“大哥”这种奇怪的称呼。
他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，在本子上写下：
【谢谢。】
“不客气！”
若麦爽朗地回应，然后话锋一转，脸上露出了带着点神秘和自豪的笑容：
“对了，晴君，你平时...看Youtube吗？”
他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。
“真的？那太好了！”
若麦双手合十，眼睛闪闪发光：
“我和你说哦，我这半年，除了上学，还在经营一个美妆频道的账号！”
她稍微压低了声音，但语气里的兴奋藏不住：
“虽然现在粉丝还不算很多，大概...五六万多人吧？”
“但增长速度还挺不错的！我觉得挺有意思的，而且......”
“嗯，也算是个不错的尝试吧。”
五万多粉丝......
晴默默地听着，心里换算了一下。
他的匿名石雕频道，目前的订阅数已经接近五十万。
这个数字他并没有太在意，只是偶尔上传作品后，会看看评论，特别是那个“Glimmer”的留言，然后偶尔放些普通的石雕作品在东京区域里卖。
若麦显然对自己的成绩很满意，她兴致勃勃地继续说：
“我主要做一些平价彩妆的测评和仿妆教程！最近还在研究怎么把视频做得更有趣一点......”
她说着，突然来了兴致，清了清嗓子，脸上瞬间切换成一个元气满满、带着点刻意卖萌的表情，双手在脸颊旁边虚握成拳，像小猫爪子一样轻轻挥了挥，用又甜又黏糊的声线说道：
“扣你几喵呣喵呣！喵梦亲desu~”
“......”
若叶晴看着她这突如其来的、与刚才爽朗形象截然不同的表演，整个人都僵住了。
他的眼睛微微睁大，大脑宕机了好几秒。
一种极其强烈的、混合着荒谬、尴尬和一丝丝想笑的冲动，悄然冲击着他常年没什么表情的脸部肌肉。
他赶紧低下头，用力抿住嘴唇，肩膀颤抖了一下，费了好大劲才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，没有真的笑出声来。
这...这反差也太大了吧？！
若麦表演完，自己先忍不住笑了出来，恢复了正常的语调和表情，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：
“哈哈哈，怎么样？是不是有点傻？这就是我视频的开场白啦！‘喵梦’是我的频道名！”
晴抬起头，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正常一点。
他拿起笔，在本子上缓慢地写下：
【很...特别。】
他实在想不出更合适的词了。
“对吧对吧？我就说很特别！”
若麦似乎把他的评价当成了夸奖，更加开心了：
“要的就是这种让人印象深刻的效果！毕竟竞争激烈嘛！”
她看着晴，忽然眨了眨眼，眼眸里闪过狡黠的光：
“晴君，你呢？你有什么Youtube频道吗？”
“或者有什么别的兴趣爱好？除了雕刻、画画和...嗯，用本子聊天之外？”
若叶晴一怔。
他的频道？
那个匿名的，只有他雕刻的双手和石头，配着口琴音乐的频道？
他几乎能想象出，如果若麦知道那个拥有数十万粉丝、被评论誉为“拥有让石头唱歌的双手”的匿名艺术家，就是眼前这个在学校里沉默寡言、只能用写字板交流的同校生，她会露出怎样震惊的表情。
但是......
他并不想暴露那个身份。
那是他完全属于自己的、不受任何外界干扰的净土。
在那里，他不是“若叶晴”，不是“若叶隆文和森美奈美的儿子”，不是“若叶睦的弟弟”，也不是任何人的“前队友”或“同事”，他只是一个代号，一个通过石头和音乐与遥远陌生人对话的存在。
他摇了摇头，在本子上写下：
【没有。只是偶尔看看。】
这是实话，他确实没有以“若叶晴”身份注册的频道。
“这样啊......”
若麦似乎有点失望，但很快又振作起来：
“没关系！那你以后可以来看我的视频哦！给我提提意见！”
“虽然跟那些几十万上百万粉丝的大频道没法比，但我觉得我做得还挺用心的！”
几十万粉丝的大频道......
晴的脑海里闪过自己频道后台的那个数字，默默地再次低下了头。
【好。】
他简单地回复道。
天台的风轻轻吹拂着。
远处城市的轮廓在阳光下有些朦胧。
若叶晴看着身边这个仿佛自带能量场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紫色头发的少女，感觉有些奇妙。
半年前那个迷路的、需要他指路的陌生人，如今竟然成了校友，还以这样一种...令人印象深刻的方式，重新闯入了他的生活。
他看了一眼速写本上“佑天寺若麦”和“喵梦”这几个字，又看了看她神采飞扬的侧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