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幕如同浓稠的墨汁,缓缓浸染了沉沙营的天空。没有星辰,只有营地各处零星燃起的篝火,在昏暗中挣扎着,投下摇曳不定的人影。空气中混杂着柴火燃烧的噼啪声、远处伤者压抑的呻吟、以及不知名妖兽从黑针林深处传来的、令人心悸的嗥叫。那无处不在的金煞之气,在夜晚似乎变得更加活跃,如同冰冷的毒蛇,悄然侵蚀着所有人的心神。
西区边缘的石屋内,一团小小的篝火在中央的空地上燃烧着,驱散了些许寒意和潮湿,却驱不散弥漫在几人心头的沉重。干硬的饼子在火上烤得微微焦黄,散发出些许麦香,就着清水勉强下咽。刘明靠在土炕上,脸色在跳动的火光下依旧显得苍白,但眼神比白日里清明了许多,正小口喝着石辰阳用贡献点换来的、最低阶的“益气汤”。
芸娘和另外两名弟子——名叫赵铁柱和孙小果的年轻男修,围坐在火堆旁,沉默地啃着饼子,脸上写满了疲惫与对未来深深的忧虑。二十八点贡献,听起来比最初的十二点多了不少,但扣除掉兑换食物和基础丹药的花费,以及预留出下个月可能需要的石屋租金,剩下的寥寥无几,根本不足以支撑他们购买更好的丹药来疗伤和修炼,更别提应对营地那“三日一任务”的规定。
“石道友,”刘明放下陶碗,声音依旧有些虚弱,但带着一丝属于执事的沉稳,“今日多谢了。若非你,我们几人恐怕……”他摇了摇头,没有说下去,但意思不言而喻。
石辰阳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,这个角度可以观察到屋外的情况。他缓缓咀嚼着干粮,目光平静:“互利而已。”
刘明苦笑一下,知道石辰阳性格如此,也不再多言客套话。他沉吟片刻,压低了些声音道:“这沉沙营,看似是幸存者抱团求生之地,实则内部势力盘根错节,远非表面那么简单。”
石辰阳抬眼看向他,示意他继续说下去。芸娘三人也竖起了耳朵。
“白日里我们在营务处遇到的那个三角眼,不过是小角色。”刘明声音低沉,“真正掌控这沉沙营的,是三大队。”
“三大队?”赵铁柱忍不住小声问道。
“嗯。”刘明点头,“指的是营地内实力最强的三支狩猎队。分别是‘血狼队’,队长洪屠,炼气九层巅峰,据说半只脚已踏入筑基,性情暴戾,手下多是亡命之徒;‘青木队’,队长是个女子,名叫柳青青,炼气九层,精通木系治疗法术和困敌阵法,队伍里炼丹师和医师较多,相对温和,但也不是好相与的;还有‘金石队’,队长金不换,炼气八层,据说出身炼器世家,擅长炼制和修复法器,队伍装备最为精良,与营务处关系密切。”
“营务处……似乎对我们这些新人很不友好。”芸娘想起白天那三角眼的嘴脸,小声说道。
“营务处的主管,姓钱,炼气八层,是金不换的舅舅。”刘明一语道破关键,“所以,贡献点的评定、物资的发放、任务的分配,里面猫腻多得很。我们这些没有靠山的新人散修,或者像天工坊这样失了根基的,往往会被刻意压榨。就像白天那个王姓壮汉说的,克扣贡献点是常事。”
众人心头都是一沉。这意味着他们想要获取贡献点,将比预想的更加困难。
“那……我们怎么办?”孙小果声音带着哭腔,“没有贡献点,我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,还要被强制派去送死……”
刘明叹了口气,看向石辰阳:“石道友,你实力远超我等,或许可以尝试加入一支队伍?以你炼气六层的修为,再加上……嗯,实际战力,应该会有队伍愿意接收。有了队伍依靠,至少能接取一些贡献点更高的团队任务,也能少受些盘剥。”
芸娘三人也期待地看向石辰阳。在他们看来,石辰阳是他们唯一的希望。
石辰阳沉默了片刻,缓缓摇头:“暂时不必。”
加入队伍固然能更快获取资源,但也意味着束缚和暴露。他的元磁剑骨和《元磁真解》传承太过特殊,在实力不足之前,不宜轻易展露于人前。而且,他独来独往惯了,不喜受人节制。
见石辰阳拒绝,刘明眼中闪过一丝失望,但也没有再劝。他知道石辰阳自有主张。
“除了加入队伍,还有别的办法快速获取贡献点吗?”石辰阳问道。
刘明想了想,道:“有。贡献碑上那些高贡献点的独立任务,比如探索特定区域、猎杀强大妖兽、或者提供重要信息。但那些任务……风险极高。就像那条探查煞气源头的任务,挂上去快半个月了,接取的人不少,但没见谁完成回来,恐怕都已凶多吉少。”
石辰阳目光微闪,那条任务他记得,一千贡献点,足以让他们五人很长一段时间无需为基本生存发愁。
“关于那煞气源头,刘执事可知道些什么?”石辰阳看似随意地问道。
刘明闻言,神色变得凝重起来,他示意芸娘去门口望风,然后才压低了声音,几乎是用气音说道:“石道友,此事……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。”
他顿了顿,似乎在组织语言:“白日里人多眼杂,有些话我不便说。我们天工坊在望丘城寨经营多年,对黑风山脉的了解远非普通散修可比。据坊内一些极其古老的残缺典籍记载,黑风山脉深处,葬兽谷之下,可能封印着某种……极其古老而恐怖的存在。”
“古老存在?”石辰阳心中一动,想起了元磁传承之殿和那神秘石卵。
“典籍语焉不详,只提及上古时期曾有惊天大战,有域外魔头或被斩杀,或被封印于此。而那金煞之气……据我猜测,可能并非单纯的地脉煞气,更可能是那被封印之物泄露出的气息,或者……是封印本身的力量被扭曲侵蚀后形成的!”刘明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,显然这个猜测让他自己也感到恐惧。
“域外魔头?封印?”赵铁柱和孙小果吓得脸都白了。
石辰阳眉头紧锁。如果刘明的猜测是真的,那这场灾难的性质就完全不同了。这并非天灾,而是……人祸?或者说,是某种远古遗留的祸患爆发?
“而且,”刘明继续抛出一个更惊人的信息,“这次煞气爆发得如此突然和猛烈,我怀疑……可能是有人故意破坏了部分封印!”
“什么?!”这下连石辰阳都微微动容。
“只是怀疑。”刘明补充道,“但并非没有根据。煞气爆发前,坊内曾收购到几块来自山脉深处的矿石,上面残留的痕迹显示,近期有人在那里进行过大规模、高强度的法术活动,绝非寻常探险或采矿。再加上煞气爆发后,那些尸傀和变异妖兽的行为,隐隐透着一种被驱策的迹象……所以,我怀疑是有人,或者某个势力,为了某种目的,刻意引发了这场灾难!”
石辰阳陷入了沉思。刘明提供的线索,与他之前的某些猜测不谋而合。那神秘石卵,那古老意识碎片提到的“危机”,还有葬兽谷方向传来的诡异吸引感……这一切似乎都指向一个巨大的阴谋。
如果真是人为,那对方的目的是什么?释放被封印的魔头?还是借助这场灾难达成其他图谋?
信息依旧零碎,但迷雾似乎散开了一些。
“这些信息,价值不菲。”石辰阳看着刘明,意有所指。
刘明苦笑:“我也想过用这些信息去兑换贡献点。但一来,这些都是推测,没有确凿证据,营务处那帮人未必认可,反而可能惹来麻烦。二来……我担心,若真是人为,那引发灾难的势力,其触角可能早已伸到了这沉沙营内!贸然泄露,恐有杀身之祸!”
屋内陷入一片死寂,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。一股寒意从几人的脊背升起。如果连这最后的避难所都不安全,那他们还能去哪里?
石辰阳看着跳跃的火焰,眼神深邃。贡献点的困境,营地的暗流,以及这场灾难背后可能隐藏的惊天秘密,如同层层枷锁,缠绕而来。
但他心中并无畏惧,反而升起一股强烈的斗志。危机,往往也伴随着机遇。
他需要更多的贡献点,也需要更强大的实力,去揭开这层层迷雾,在这绝境中,杀出一条生路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