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光在悲伤与坚持的拉锯中悄然流逝。窗外的积雪渐渐融化,露出下面枯黄的草地,风虽然依旧料峭,但带来的不再是刺骨的寒意,而是隐约的、万物复苏的气息。黑板旁的日历一页页翻过,苏苗苗的脸上褪去了少许最初的死寂,增添了些许备考的疲惫和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。她依然会在夜深人静时,看着母亲的照片默默流泪,但第二天清晨,闹钟响起时,她会深吸一口气,用力拍拍自己的脸颊,然后起床,继续投入题海。思念与悲伤并未消失,只是被她强行压进了心底最深处,沉淀为一种更为持久和坚韧的力量,支撑着她,一步一步,向着那个有“清清姐姐”等待的未来,艰难跋涉。冬天似乎终于显露出了疲态,但真正的春天,距离这片土地和这个女孩的内心,都还有一段路要走。
春天在无声的悲伤与竭尽全力的拼搏中悄然流逝。窗外的枯枝抽了新芽,渐渐染上鲜嫩的绿意,北方的风也收敛了凛冽的锋芒,带来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。然而,这万物复苏的景象,似乎并未真正照进苏苗苗的心里。她的脸上褪去了少女应有的红润,添上了备考的憔悴和一种与年龄不符的、过分的沉静。那沉静之下,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强行压抑的哀伤。她依然会在无数个深夜里,从繁重的习题中抬起头,目光掠过书桌上母亲温婉的遗像,泪水便毫无预兆地涌出,悄无声息地滑落,打湿摊开的卷子,洇开一小片模糊的墨迹。但第二天清晨五点半,闹钟响起时,她会用力抹一把脸,深吸一口气,然后准时起床,用冷水拍打脸颊,重新坐回书桌前,继续与仿佛永远也做不完的习题搏斗。这近乎自虐的坚持,是她对抗悲伤、履行对母亲和何世清承诺的唯一方式。
五月中的一天,空气里开始带上初夏的微燥。苏苗苗收到一个从南京寄来的、沉甸甸的包裹,落款是何世清。她小心翼翼地拆开,里面没有信,只有一本厚厚的、手工制作的相册。她深吸一口气,缓缓翻开。
第一页,是何世清站在南京大学校门口的照片,阳光洒在她身上,她笑得有些腼腆,却眼神明亮。后面一页页翻过去,仿佛跟着何世清走过了她在南京的每一天: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蹙眉疾书;在拥挤的食堂里边吃饭边看书;黄昏时分,背着书包匆匆走在满是梧桐光影的校园小径去赶家教;在狭小但整洁的出租屋厨房里,系着围裙,有些手忙脚乱地对付着锅里的蔬菜,侧脸被灯光勾勒出柔和的线条;甚至还有一张,是她深夜伏在书桌前工作的背影,台灯的光晕笼罩着她,显得孤单又坚韧……每一张照片旁边,都用娟秀的字迹写着简短的注脚:“苗苗,今天微观经济学好难,但我想我能搞定。”、“发现食堂这个窗口的番茄鸡蛋面不错,等你来尝。”、“家教的小孩今天进步很大,开心。”、“第一次尝试做红烧肉,好像酱油放多了……”
……直到翻到最后一页,不再是照片,而是一整页密密麻麻、却无比工整的字迹:“苗苗,展信佳。
做出这本相册,是想让你看看,没有你在身边的南京,我是什么样子。
你看,我没有骗你,我真的在很努力、很努力地生活,读书、打工、学着照顾自己。
这里的梧桐叶子已经长得很茂盛了,夏天快来了。
我拍下这些日常的、甚至有些琐碎的画面,是想告诉你,我把我们未来的‘家’,一点点在南京搭建起来。
这个过程有点辛苦,但一想到你即将到来,所有的辛苦都变成了甜。
你看,我正在为了我们的未来,一寸一寸地努力着。
每一天,真的,都觉得离你更近了一些。
所以,苗苗,再坚持一下下。按时吃饭,好好睡觉,别怕眼前的题海。
我在这里,把一切都准备好,等你如期而至。
—— 你的清清姐姐”
苏苗苗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完,视线早已被泪水模糊得一片朦胧。她紧紧抱着那本厚重的相册,仿佛抱着远方那个人滚烫的心跳和全部的信念。泪水大颗大颗地砸在相册封面上,但这一次,不再是纯粹的绝望和悲伤,那咸涩的液体里,混杂了汹涌的心疼、蚀骨的思念,以及一种前所未有的、名为“希望”的暖流,正顽强地冲破冰层,注入她几乎干涸的心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