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很好。”
老皇帝的声音在庄严的太阳厅中回响,他点了点头,浑浊的眼眸中看不出波澜,仿佛这个足以震动帝国的任命,本就该如此。
他的目光越过单膝跪地的菲尔德公爵,落在了那个身着黑色奇特礼服的女子身上。
“艾琳娜·菲尔德。”
“在,陛下。”
艾琳娜上前一步,行礼的姿态优雅而标准,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。
“你在腐化之地,开辟家园,庇护流亡的子民,此乃不世之功。”
老皇帝的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股奇异的穿透力,清晰地钻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。
“朕,册封你为‘希望镇’领主,帝国世袭子爵。”
“另,赐‘开拓者’勋章。”
“并,准许你在王城开设商会,自由贸易。”
一连串的封赏,比刚才册封公爵时引起的震动还要剧烈。
大殿陷入了死寂。
子爵头衔,尚在贵族们的预料之内。
可“开拓者”勋章,那是帝国数百年来,只为那些真正为帝国开疆拓土、立下不朽功勋的传奇英雄准备的最高荣誉!
更要命的,是最后那一句。
准许在王城开设商会。
这意味着,艾琳娜那个在腐化之地边缘的“希望镇”,将拥有一个完全合法的、受帝国法律最高级别保护的贸易窗口。
那“黄金麦粉”的价值,在场的人都懂。
这背后代表的利益,庞大到足以让任何一个家族眼红到发狂。
菲尔德公爵脸上那恰到好处的骄傲笑容,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。
这个赏赐,超出了他的剧本。
老皇帝这一手,哪里是拉拢,分明是在艾琳娜的脖子上,套上了一道更紧的、独属于皇室的项圈。
他这是在对所有人宣布。
这个能创造奇迹的女人,从今天起,是他皇家看重的人。
谁想动她,就得先掂量一下,自己是否能承受皇室的怒火。
“谢陛下隆恩。”
艾琳娜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,仿佛接过的不是泼天富贵,而是一杯清水。
她知道,自己赌对了。
她用黄金麦粉和天籁之盒搅动的这池春水,终于把这位帝国最深沉的巨鳄,引了出来。
她不再是那枚随时可以被父亲牺牲的棋子。
她拥有了,坐上牌桌的资格。
授勋仪式结束。
艾琳娜在一众贵族们混杂着嫉妒、贪婪与忌惮的目光中,走出了太阳厅。
菲尔德公爵的马车,早已在宫门外等候。
“我的女儿,恭喜你。”
公爵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真实的情绪,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。
“同喜,父亲大人。”
艾琳娜的微笑同样完美得滴水不漏。
“现在,可以给我答复了吗?”公爵的声音压得很低,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威严。
“当然。”
艾琳娜坐进华贵的马车,车厢里,只有他们父女二人。
“我同意合作。”她的回答,干脆利落。
公爵的眼中,终于透出一丝满意的光。
“但是,”艾琳娜的话锋陡然一转,“我也有我的条件。”
“说。”
“第一,我需要人。”
艾琳娜伸出一根白皙的手指。
“大量的工匠。铁匠,木匠,石匠,甚至是会烧制玻璃和调配颜料的匠人……我全都要。”
“可以。”公爵点头,这不成问题,“王城里最不缺的就是活不下去的手艺人。我会以家族征召的名义,给你送过去。”
“第二,”艾琳娜伸出第二根手指,“我需要资源。”
“铁矿,煤矿,水晶矿。所有战略资源,我都需要合法的、不受限制的开采权。”
公爵的眉头第一次真正地皱了起来。
“帝国的矿产由财政部和皇家炼金协会共管,我可以帮你拿到许可,但大规模开采,会立刻引起他们的警觉。”
“那就换一种方式。”
艾琳娜的眼眸里,闪动着慧黠的光。
“陛下不是准许我开设商会了么?”
“我就用我的‘黄金麦粉’,去换他们的矿石。”
“我相信,在能活命的粮食面前,没有哪个矿场主,会拒绝我的善意。”
公爵深深地看着自己的女儿,第一次感觉到了陌生。
她走的每一步,都像在刀尖上舞蹈,却又偏偏,每一步都踩在了最致命的节点上。
“第三。”
艾琳娜的声音,沉了下来。
“我需要一个保证。”
“保证在我为你做事的时候,你的手,不会伸得太长,伸进我的城市。”
她一字一顿,清晰无比。
“我的不落之城,我做主。”
这句话,没有用任何敬语,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宣告。
公爵沉默了,车厢内的空气几乎凝固。
他看着眼前这个血脉相连,精神上却无比陌生的女儿。
许久,他忽然笑了。
那是一种棋手终于找到另一个够格的对手时,压抑不住的兴奋与欣赏。
“好。”
“我答应你。”
“艾琳娜,你比我想象的,要有趣得多。”
“合作愉快,父亲大人。”
“合作愉快,我亲爱的……子爵小姐。”
马车停在“月光与竖琴”旅店门口。
艾琳娜走下马车,没有回头。
她知道,从这一刻起,那层名为亲情的虚伪面纱被彻底撕开。
剩下的,只有冰冷的,赤裸的,利益交换。
而她,也终于在这座吃人的王城里,楔下了第一根钉子。
回到旅店,凯尔早已在门口焦急等候。
“大人,一切顺利?”
“顺利得超乎想象。”艾琳娜的脸上,透出一丝精神上的疲惫。
“凯尔,计划要加速了。”
“立刻去晨星大街,用最高价,盘下最大的那间店铺。”
“我要开两家店。”
“一家,叫‘希望粮行’。专卖黄金麦粉,高蛋白豆,还有土豆。”
“另一家,”艾琳娜的眼中,掠过一丝属于现代灵魂的锋芒,“就叫‘伊甸园’。”
“那里,不卖食物,只卖梦想。”
“我们的香水、镜子,以及那些能让贵妇们疯狂尖叫的小玩意儿,都将在那里,以一个她们需要仰望的价格,出售。”
“我要用粮食,扼住这个国家的胃。”
“再用奢侈品,掏空那些蛀虫的钱包。”
凯尔的呼吸变得滚烫,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一场即将席卷整个王城的商业风暴。
就在这时,一个侍者匆匆跑来,将一封用黑色火漆封口的信,恭敬地递到凯尔手中。
信封上,没有任何家族徽记。
凯尔眼神一凝,立刻将信呈给艾琳娜。
艾琳娜撕开信封。
信纸上只有一行简短的字。
“今夜子时,城西,三号仓库。”
落款,是一个独臂持剑的烙印。
军务大臣。
他上钩了。
……
夜色如墨。
王城西区,三号仓库。
这里是军方的物资中转站,空气里弥漫着铁锈、腐烂皮革和马粪混合的刺鼻味道。
艾琳娜披着斗篷,如同一道幽灵,悄无声息地融入仓库的阴影。
莉莉丝早已化作无形的影子,潜伏在黑暗的高处,监视着每一个角落。
仓库大门虚掩,露出一道缝。
里面没有点灯,只有一缕惨白的月光,从高窗的缝隙里艰难地挤进来,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投下一块光斑。
一个高大的身影,背对门口,静静地站在光斑之中。
他只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劲装,那条空荡荡的左袖,在穿堂的夜风中微微摆动。
即便只是一个背影,那股从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铁血杀气,依旧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而冰冷。
军务大臣——奥托·冯·李希特。
“你来了。”
奥托没有回头,声音沙哑。
“我来了。”
艾琳娜从阴影中走出,声音同样平静。
“你很大胆。”
奥托终于转过身。
那张刻着三道狰狞刀疤的脸,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恐怖。他的独眼死死锁定艾琳娜,那目光不带任何情绪,只有纯粹的审视。
“一个刚刚受封的子爵小姐,深夜私会帝国军务大臣。”
“你就不怕,你那位公爵父亲,会拧断你的脖子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