先锋道:“大王吃了他倒没什么,可猪八戒和沙和尚那边也不好交代。但最可怕的还是孙行者,那家伙手段毒辣。他要是知道是我们吃了唐僧,恐怕不会跟我们正面厮杀,只需把金箍棒往山腰里一戳,戳出个大窟窿,连山都得被他掀翻,到时候我们连安身之处都没了!”
老怪道:“先锋,那依你之见,该如何是好?”
先锋道:“依小的之见,把唐僧送到后园,绑在树上,这两三日别给他饭吃。一来让他肠胃里干净些,二来等他那三个徒弟不再来门口寻找,打听到他们回去了,我们再把唐僧拿出来,舒舒服服地享用,岂不是更好?”
老怪听了,笑道:“正是,正是!先锋所言极是!”当即一声令下,将唐僧押入后园,用一条绳子绑在树上。众小妖领命,都到前面去听候吩咐了。
你瞧那长老,被绳索紧紧捆绑,动弹不得,止不住腮边泪水直流,悲叫道:“徒弟呀!你们在山中擒怪,又在何处赶妖?为师被这泼魔捉来,在此受苦,不知何日才能与你们相见?痛煞我也!”
正哭得伤心,只听对面树上有人喊道:“长老,你也被抓进来了!”
长老定了定神,问道:“你是何人?”
那人道:“我是这山中的樵夫,前日被这山主抓来,绑在此处,如今已有三日,看样子是打算吃了我。”
长老流着泪道:“樵夫啊,你死不过是一人之事,并无太多牵挂,可我却死得不清不楚啊。”
樵夫疑惑道:“长老,您是出家人,上无父母,下无妻儿,死便死了,有何不干净?”
长老道:“我本是奉东土大唐太宗皇帝御旨,前往西天取经,拜会活佛,求取真经,旨在超度那幽冥地府中无主的孤魂。如今若丧了性命,岂不是辜负了君王的重托,让那些臣子们失望?那枉死城中无数冤魂,更是盼望着我能带去救赎,如此一来,他们岂不永世不得超生?我这一场取经的功果,也都将化为泡影,这怎能算得上死得干净?”
樵夫听了,眼中也落下泪来,说道:“长老,您死尚且如此,我死更是令人伤怀。我自幼丧父,与老母亲相依为命,家中并无产业,只靠着打柴维持生计。老母亲今年已经八十三岁,全靠我一人奉养。倘若我身遭不测,谁来为她养老送终?苦啊!苦啊!痛煞我也!”
长老听了,忍不住放声大哭,说道:“可怜啊,可怜!连山中之人都有思亲之意,我这和尚虽会念经,却也只能空自悲叹!侍奉君主与孝顺双亲,道理本是一样的。你为了报答亲恩,我为了完成君命。”
正所谓“流泪眼观流泪眼,断肠人送断肠人”。暂且不说唐三藏在此遭受困苦,且说孙行者在草坡下打退小妖后,急忙回到路旁边,却发现师父不见了,只剩下白马和行囊。这可把他急坏了,赶忙牵起马,挑起担,焦急地在山头四处寻找。
话说孙大圣心急如焚,一手牵着马,一手挑着担,在满山头焦灼地呼喊着师父。忽见猪八戒气呼呼地奔来,说道:“哥哥,你这般大喊大叫,所为何事?”
孙悟空赶忙问道:“师父不见了,你可曾瞧见他的踪影?”
猪八戒没好气地说道:“我本就只跟着唐僧做和尚,你又捉弄我,让我去当什么将军!我拼了老命与那妖精大战一场,好不容易才捡回条命。师父本是你和沙僧照看的,怎么反倒来问我?”
孙悟空解释道:“兄弟,我不怪你。想必是你一时眼花,才让妖精趁机回来抓走了师父。我去对付那妖精的时候,可是让沙和尚照看师父的,如今连沙和尚也不见了。”
猪八戒却笑道:“说不定是沙和尚带着师父找地方出恭去了。”
话还没说完,只见沙僧急匆匆赶来。孙悟空连忙问道:“沙僧,师父到哪里去了?”
沙僧说道:“你俩眼神儿都不好使,竟让妖精跑过来抓走了师父。我去跟那妖精打斗,师父当时还好好地坐在马上呢。”
孙悟空气得暴跳如雷,大声叫道:“中计了!我们中计了!”
沙僧一脸茫然,问道:“中了什么计?”
孙悟空说道:“这是分瓣梅花计,妖精故意把我们兄弟几个调开,然后趁机抓走了师父。哎呀呀!这可如何是好!”说着,止不住腮边泪水潸然落下。
猪八戒赶忙说道:“别哭别哭!一哭可就显得脓包了!师父横竖就在这座山上,我们赶紧去找便是。”
三人实在无计可施,只好硬着头皮入山寻找。行了约莫二十里路,只见悬崖之下,有一座洞府。但见那洞府:
削峰相互掩映,怪石嶙峋嵯峨。奇花瑶草,散发着阵阵馥郁的馨香,红杏碧桃,绽放出明艳动人的色彩。
崖前的古树,树皮似霜,溜雨四十围,尽显岁月的沧桑;门外的苍松,黛色参天,高达二千尺,彰显雄伟之姿。双双野鹤,常常翩跹于洞口,在清风中舞动着优雅的身姿;对对山禽,每每啼鸣于枝头,为白昼增添几分生机。
簇簇黄藤,犹如悬挂的绳索;行行烟柳,好似垂下的金条。一方池塘积水幽深,旁边的深穴依山而建。
方塘积水之处,仿佛隐匿着尚未蜕变的蛟龙;深穴依山之地,住着多年以吃人度日的老怪。这地方当真不亚于神仙境地,实乃藏风聚气的绝佳巢穴。
孙悟空一眼瞧见,两三步便跃到门前查看。只见石门紧闭,门上横着一块石板,石板上刻着八个大字:隐雾山折岳连环洞。孙悟空说道:“猪八戒,动手!这里便是妖精的老巢,师父肯定就在里面。”
那呆子仗着一股蛮劲,举起钉钯,使尽全力朝着石门筑去。只听“轰”的一声,石门被筑出一个大窟窿。猪八戒大声叫嚷道:“妖怪!快把我师父交出来,不然我把这门全给你筑倒,叫你们一家子都没好下场!”
守门的小妖吓得急忙跑进去报告:“大王,大事不妙,闯出大祸了!”
老怪忙问:“出了什么祸事?”
小妖气喘吁吁地说道:“门前有人把石门打破了,还叫嚷着要师父呢!”
老怪大惊失色,问道:“不知是哪个找上门来了?”
先锋赶忙说道:“莫怕!待我出去瞧瞧。”
那小妖跑到前门,从打破的窟窿处,歪着头小心翼翼地往外张望,见是个长嘴大耳朵的家伙,便回头高声喊道:“大王别怕他!这个是猪八戒,没多大本事,不敢造次。他要是敢胡来,开了门把他抓进来一块儿蒸了。只是那毛脸雷公嘴的和尚,可得小心提防。”
猪八戒在外面听见了,说道:“哥啊,他不怕我,就怕你哩。师父肯定在他们手里,你赶紧上啊。”
孙悟空大骂道:“你这泼孽畜!你孙外公在此!快把我师父放出来,饶你狗命!”
先锋一听,慌了神,说道:“大王,不好啦!孙悟空也找上门来了!”
老怪埋怨道:“都怪你出的什么分瓣梅花计,这下可好,惹得祸事上门,这可怎么收场?”
先锋赶忙说道:“大王莫慌,且别埋怨。我记得孙悟空是个宽宏大量的猴头,虽说他神通广大,却喜欢听人奉承。我们拿个假人头出去哄他一哄,奉承他几句,就说他师父已经被我们吃了。要是能把他哄走,唐僧还是我们的盘中餐;要是哄不过,再另想办法。”
老怪问道:“上哪儿去找个假人头?”
先锋道:“待我做一个便是。”
好个妖怪,拿起一把纯钢刀斧,将柳树根砍削成人头模样,又喷上些人血,弄得糊里糊涂的。随后,他指使一个小怪,用漆盘端着这假人头,来到门下,喊道:“大圣爷爷,还请息怒,容小的禀明情况。”
孙悟空果然喜欢听奉承话,一听叫声大圣爷爷,便赶忙制止猪八戒:“先别动手,且听他有何话说。”
端盘的小怪说道:“你师父被我家大王抓进洞来,洞里的小妖们粗野不懂事,这个要吞,那个要啃,抓的抓,咬的咬,把你师父给吃了,就只剩下这颗头啦。”
孙悟空说道:“既然吃了就算了,把人头拿出来,我瞧瞧是真是假。”
那小怪从门窟窿里把“人头”扔了出来。猪八戒一见,顿时大哭起来:“可怜啊!师父进去的时候好好的,怎么就弄成这副模样出来了!”
孙悟空说道:“呆子,你先看看是真是假,再哭不迟!”
猪八戒道:“这有什么好分辨的,人头难道还有假的?”
孙悟空道:“这是个假人头。”
猪八戒疑惑道:“你怎么知道是假的?”
孙悟空道:“真人头扔出来,落地声音闷沉,不会太响,而这假人头扔出来的声音就像敲梆子一样清脆。你要不信,我扔给你听听。”说着,孙悟空拿起“人头”往石头上一掼,只听“当”的一声,响亮异常。
沙和尚说道:“哥哥,真的很响哩!”
孙悟空道:“响就说明是假的,我让你看看它的真面目。”说着,急忙掣出金箍棒,“扑”的一下,将“人头”打破。
猪八戒凑近一看,原来是个柳树根。呆子忍不住破口大骂:“你们这群毛团!把我师父藏在洞里,竟敢拿个柳树根来糊弄你猪祖宗,难不成我师父是柳树精变的!”
那端盘的小怪吓得战战兢兢,赶忙跑进去报告:“难啊!难啊!太难对付了!”
老妖问道:“怎么这么难?”
小妖说道:“猪八戒和沙和尚倒是好哄骗,可孙悟空就像个古董贩子——太识货了!他一眼就认出那是个假人头。如今得拿个真人头给他,或许他就会离开。”
老怪道:“到哪儿去找真人头?”
小妖道:“咱们剥皮亭里不是有吃剩下的人头吗,挑一个新鲜的出来。”
众妖赶忙跑到剥皮亭内,挑了个新鲜的人头,啃净头皮,弄得滑溜溜的,依旧用盘子端着,来到门口叫道:“大圣爷爷,先前那个确实是假头。这个可是唐老爷如假包换的头,我家大王特意留着镇宅子的,如今特意献给您。”说着,“扑通”一声,又把人头从门窟窿里扔了出来,鲜血滴滴答答地乱滚。
孙悟空一眼认出这是个真人头,无可奈何之下,忍不住悲从中来,猪八戒和沙僧也跟着一齐放声大哭。
猪八戒噙着眼泪说道:“哥哥,先别哭,这天儿不太好,恐怕这人头放久了会发臭。等我把它拿过去,趁着还有热气,找个地方埋了再哭。”
孙悟空道:“你说得也有道理。”
那呆子也不嫌脏,把人头抱在怀里,跑上山崖。在向阳的地方,找了个藏风聚气的所在,拿起钉钯刨了个坑,把人头埋了进去,又堆起一个坟冢。这才对沙僧说:“你和哥哥先哭着,我去弄些东西来给师父供养供养。”
说完,他跑到涧边,攀折了几根大柳枝,又拾了几块鹅卵石,回到坟前。把柳枝插在坟的左右两侧,将鹅卵石堆在坟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