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圣转过身,傲然道:“是你孙老爷,齐天大圣!”
老魔冷笑道:“你就是孙孙悟空?大胆泼猴!我不招惹你,你为何却来此叫战?”
孙悟空道:“有风才会起浪,无潮水面自平。你若不招惹我,我怎会寻你?只因你与那狐群狗党结伙,算计着要吃我师父,我才来此。”
老魔道:“你这般雄赳赳地叫嚷到我门前,莫非要与我打一场?”
孙悟空道:“正是此意。”
老魔道:“你休要张狂!我若调出众多妖兵,摆开阵势,摇旗擂鼓与你交战,倒显得我以大欺小。我只与你一对一,不许旁人帮忙!”
孙悟空听了,喊道:“猪猪八戒,站一边去,看他能把老孙怎样!”
那呆子果真闪到一旁。
老魔道:“你过来,先让我拿你当根木桩,我使出全力,照着你光头砍上三刀,若你能受得了,就放你唐僧过去;要是禁不起,就快把你唐僧送来,给我做一顿美餐!”
孙悟空闻言,笑道:“妖怪,你洞里若有纸笔,拿出来,咱们立个合同。从今日起,就算砍到明年,我也不会跟你认真!”
那老魔抖擞威风,丁字步稳稳站定,双手举刀,朝着大圣劈头就砍。这大圣不躲不闪,把头往上一迎,只听“扦叉”一声响,头皮连红都没红。
那老魔大惊失色,道:“这猴子的头怎么这般硬!”
大圣笑道:“你有所不知,老孙我:
生就铜头铁脑盖,天地乾坤世上无。斧砍锤敲不得碎,幼年曾入老君炉。四斗星官监临适,二十八宿用工夫。水浸几番不得坏,周围扦搭板筋铺。唐僧还恐不坚固,预先又上紫金箍。”
老魔道:“猴儿休要夸口!看我这第二刀,定要你性命!”
孙悟空道:“我倒要看看,左右不过就是这般砍罢了。”
老魔道:“猴儿,你可知这刀:
金火炉中造,神功百炼熬。锋刃依三略,刚强按六韬。却似苍蝇尾,犹如白蟒腰。入山云荡荡,下海浪滔滔。琢磨无遍数,煎熬几百遭。深山古洞放,上阵有功劳。搀着你这和尚天灵盖,一削就是两个瓢!”
大圣笑道:“这妖精没眼力!竟把老孙认作瓢头。也罢,误砍误让,再让你砍一刀,看看怎样。”
那老魔举刀又砍,大圣依旧把头迎上去,“乒乓”一声,脑袋被劈成了两半个。可大圣就地打个滚,竟变做了两个身子。
那妖一见,顿时慌了神,连忙按住钢刀。
猪八戒远远望见,笑道:“老魔这两刀砍得好!这下岂不是有四个人了?”
老魔指着孙悟空,道:“听说你会使分身法,怎么在我面前显摆起来了!”
大圣道:“什么是分身法?”
老魔道:“为何先砍你一刀,你一动不动,如今砍你一刀,却变成了两个人?”
大圣笑道:“妖怪,你莫要害怕。砍上一万刀,还你两万个我!”
老魔道:“你这猴儿,只会分身,不会收身。你若有本事收做一个,就打我一棍试试。”
大圣道:“不许耍赖,你说要砍三刀,才砍了两刀;那我打一棍,要是打了棍半,我就不姓孙!”
老魔道:“正是,正是。”
好大圣,当即把身子一收,打个滚,依旧变回一个身子,掣出金箍棒,劈头就朝老魔打去。
那老魔举刀招架,喝道:“泼猴无礼!你这破哭丧棒,也敢上门打人?”
大圣怒喝道:“你若问我这条棍,那可是天上地下,威名远扬。”
老魔道:“如何个威名远扬?”
大圣道:
“棒是九转镔铁炼,老君亲手炉中煅。禹王求得号神珍,四海八河为定验。中间星斗暗铺陈,两头箝裹黄金片。花纹密布鬼神惊,上造龙纹与凤篆。名号灵阳棒一条,深藏海藏人难见。成形变化要飞腾,飘飖五色霞光现。老孙得道取归山,无穷变化多经验。时间要大瓮来粗,或小些微如铁线。粗如南岳细如针,长短随吾心意变。轻轻举动彩云生,亮亮飞腾如闪电。攸攸冷气逼人寒,条条杀雾空中现。降龙伏虎谨随身,天涯海角都游遍。曾将此棍闹天宫,威风打散蟠桃宴。天王赌斗未曾赢,哪吒对敌难交战。棍打诸神没躲藏,天兵十万都逃窜。雷霆众将护灵霄,飞身打上通明殿。掌朝天使尽皆惊,护驾仙卿俱搅乱。举棒掀翻北斗宫,回首振开南极院。金阙天皇见棍凶,特请如来与我见。兵家胜负自如然,困苦灾危无可辨。整整挨排五百年,亏了南海菩萨劝。大唐有个出家僧,对天发下洪誓愿。枉死城中度鬼魂,灵山会上求经卷。西方一路有妖魔,行动甚是不方便。已知铁棒世无双,央我途中为侣伴。邪魔汤着赴幽冥,肉化红尘骨化面。处处妖精棒下亡,论万成千无打算。上方击坏斗牛宫,下方压损森罗殿。天将曾将九曜追,地府打伤催命判。半空丢下振山川,胜如太岁新华剑。全凭此棍保唐僧,天下妖魔都打遍!”
那魔听了,吓得战战兢兢,却仍咬着牙,舍着性命,举刀就砍。猴王则笑吟吟地挥动铁棒,上前迎敌。
二人先是在洞前僵持,随后纵身一跃,在空中展开厮杀。这一场恶战,真是精彩:
天河定底神珍棒,棒名如意世间高。夸称手段魔头恼,大扞刀擎法力豪。门外争持还可近,空中赌斗怎相饶!一个随心更面目,一个立地长身腰。杀得满天云气重,遍野雾飘飘。那一个几番立意吃唐三藏,这一个广施法力保唐朝。都因佛祖传经典,邪正分明恨苦交。
那老魔与大圣大战二十余回合,依旧不分胜负。
原来猪八戒在一旁观战,见他二人打得激烈,忍不住掣出钉钯,架起风势,跳将上去,朝着妖魔劈脸就筑。
那魔见状,心中慌乱。他不知猪八戒只是个有前劲没后劲,冒冒失失唬人的性子,只道他嘴长耳大,手硬钯凶,顿时败下阵来,丢了刀,转身就跑。
大圣喝道:“赶上!赶上!”
这呆子仗着威风,举着钉钯,急忙追向妖怪。
老魔见他追得近了,在坡前立定,迎着风头,一晃身子,现出原身,张开血盆大口,就要来吞猪八戒。
猪八戒吓得魂飞魄散,急忙抽身,往草丛里一钻,也顾不得荆棘针刺,也不在乎刮破头皮,战战兢兢地躲在草里,听着那妖怪的动静。
随后孙悟空赶到,那怪也张开大口来吞,却正中孙悟空的计谋。孙悟空收起铁棒,迎着妖怪就冲了上去,被老魔一口吞进肚里。
这可把呆子吓得不轻,在草里唠唠叨叨地埋怨道:“这个弼马温,真是不知进退!那怪来吃你,你怎么不跑,反而迎上去!这下被吞进肚里,今日还是个和尚,明日可就成了妖怪的粪便了!”
那魔得胜,大摇大摆地回洞去了。
这呆子这才从草里钻出来,灰溜溜地顺着原路返回。
却说唐三藏在山坡下,正与沙僧焦急地盼望,只见猪八戒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。
唐三藏大惊失色,问道:“猪八戒,你怎么如此狼狈?悟空呢,怎么不见他?”
呆子哭哭啼啼地说道:“师兄被妖精一口吞到肚里去了!”
唐三藏听闻,顿时吓得瘫倒在地,半晌回过神来,跌脚捶胸道:“徒弟呀!只说你本领高强,善于降妖,能带我去西天见佛祖,怎料今日竟死在这妖怪手中!苦啊,苦啊!我等众人的功劳,如今都付诸东流了!”
那师父悲痛万分。
再看那呆子,他不但不去劝解师父,反而说道:“沙和尚,你把行李拿过来,我们分了吧。”
沙僧疑惑道:“二哥,分行李做什么?”
猪八戒道:“分开了,各走各的路。你回流沙河,继续吃人;我回高老庄,看看我的娘子。把白马卖了,给师父买副寿器,好送他老人家最后一程。”
长老气得浑身发抖,听了这话,仰天长叹,放声大哭起来。暂且按下不表。
却说那老魔吞了孙悟空,自以为得计,径直回到洞中。
众妖纷纷围上来,询问出战的结果。
老魔道:“抓了一个回来了。”
二魔喜道:“哥哥抓的是谁?”
老魔道:“是孙孙悟空。”
二魔道:“抓到哪里去了?”
老魔道:“被我一口吞到肚子里去了。”
第三个魔头大惊失色,道:“大哥啊,我之前就没嘱咐过你,孙孙悟空可吃不得啊!”
大圣在老魔肚里笑道:“太好吃了!还顶饿,再也不会饿了。”
吓得那小妖惊慌失措,道:“大王,不好了!孙孙悟空在你肚子里说话呢!”
老魔道:“怕他说话!我有本事吃了他,还没本事收拾他不成?你们快去烧些盐白汤来,等我灌下肚去,把他吐出来,再慢慢煎了下酒吃。”
小妖们赶忙冲了半盆盐汤。
老怪端起盆,一饮而尽,然后鼓着腮帮子,用力一呕。可大圣在他肚里就像生了根一样,动也不动,还故意卡在喉咙处,让老魔往外吐也吐不出来。这一番折腾,直把老魔弄得头晕眼花,连黄胆都要吐破了,孙悟空却越发稳如泰山。
老魔喘息了一阵,喊道:“孙孙悟空,你还不出来?”
孙悟空道:“早着呢!我正不想出来呢!”
老魔道:“你为何不出来?”
孙悟空道:“你这妖精,真是不通事理。我做和尚向来节俭,如今秋凉了,还只穿着件单直裰。你这肚子里倒是暖和,又不透风,我打算住到冬天再出来。”
众妖听了,纷纷说道:“大王,孙孙悟空要在你肚子里过冬呢!”
老魔道:“他要过冬,我就打起禅来,使个搬运法,一冬天不吃饭,饿死那弼马温!”
大圣道:“我儿子,你懂什么!老孙保唐僧取经,从广东路过,带了个折叠锅儿进来,正好煮你的杂碎吃。把你这肚里的肝肠肚肺细细享用一番,都够我撑到清明节呢!”
那二魔大惊失色,道:“哥啊,这猴子可真干得出来!”
三魔道:“哥啊,吃杂碎倒也罢了,可不知他要在哪里支锅。”
孙悟空道:“三叉骨上正好支锅。”
三魔道:“不好了!要是支起锅,烧起火来,那烟往鼻孔里一熏,不得打喷嚏么?”
孙悟空笑道:“没事!等老孙把金箍棒往你顶门里一捅,捅个窟窿。一则当天窗,二来当烟洞。”
老魔听了,虽说嘴上逞强不怕,心里却也有些发慌。只得硬着头皮喊道:“兄弟们,别怕,把我的药酒拿来,等我喝几杯下去,毒死这猴儿!”
孙悟空暗自好笑,想道:“老孙五百年前大闹天宫时,老君的仙丹、玉皇大帝的御酒、王母娘娘的蟠桃,还有凤髓龙肝,哪样没吃过?就你这区区药酒,也敢来毒我?”
那小妖果真拿来两壶药酒,满满斟了一杯,递给老魔。
老魔刚把酒杯接在手中,大圣在肚里就闻到了酒香,喊道:“别让他喝!”
好大圣,把头一扭,变做个喇叭口子,张在老魔喉咙下面。那怪“啯”的一声咽下酒,就被孙悟空“啯”的一声接住喝了。第二杯咽下,又被孙悟空接吃了。一连咽了七八杯,全被孙悟空接吃了个精光。
老魔放下酒杯,道:“不吃了,往常喝两杯,肚子里就像火烧一样,今日喝了七八杯,脸上竟然连红都不红!”
原来大圣本就不太能喝酒,接了他七八杯下肚,在肚里撒起酒疯来。一会儿伸胳膊踢腿,一会儿四仰八叉,抓住肝花荡秋千,又倒立蜻蜓,翻跟头乱舞。
那怪物被折腾得疼痛难忍,“扑通”一声倒在地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