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子道:“确实有个全真道士,父王与他结拜为兄弟后,两人同食同寝。三年前,他们在御花园游玩,一阵神风过后,父王手中的金厢白玉圭就被那全真道士摄回终南山了,直到现在父王还对他念念不忘。
因为思念他,父王连御花园都无心赏玩,已经紧闭了三年。如今坐在王位上的,不是我父王还能是谁?”
孙悟空听了,忍不住哂笑起来,嘴角微微上扬。
太子见他笑而不答,又问了几遍,孙悟空只是笑,并不回答。
太子怒道:“你这家伙,该说的时候不说,为何这般哂笑?”
孙悟空道:“还有许多话呢!只是周围人太多,不是说话的地方。”
太子见他话里有话,便将袍袖一挥,皱着眉头吩咐军士暂且退下。
那些驾上官将急忙传令,将三千人马都带出殿外,在门外驻扎。
此刻,殿上已无旁人,太子高高坐在上方,唐三藏立于前方,孙悟空则站在唐三藏的左手边。
本寺的僧人们早已退下,四下里一片安静。
孙悟空这才神情严肃地走上前,对太子说道:“殿下,化作一阵风离去的,才是您真正的生身父亲,而如今坐在王位上的,实则是那前来祈雨的全真道士。”
太子一听,顿时怒目圆睁,大声呵斥道:“胡说八道!简直荒谬绝伦!自我父与那全真结交之后,国内风调雨顺,百姓安居乐业,国泰民安。
照你这么说,那坐在王位上的岂不就不是我父王了?
念在我年纪尚轻,暂且容你放肆;倘若我父王听到你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论,定将你抓起来,碎尸万段!”说罢,太子猛地一挥手,将孙悟空硬生生地喝退。
孙悟空无奈地转身,摊开双手,对唐僧说道:“师父,您瞧,我就说他不会相信,果不其然吧!既然如此,咱们不如把那宝贝呈给他,换了关文,继续往西方赶路吧。”
唐三藏听后,赶忙将红匣子递给孙悟空。孙悟空伸手接过,轻轻一抖身子,那红匣子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,原来这匣子本就是他的毫毛变化而成,此刻已被他收回到身上。
接着,孙悟空双手毕恭毕敬地捧起白玉圭,呈献给太子。
太子一见白玉圭,顿时怒从心头起,恶向胆边生,双眼圆睁,大声骂道:“好你个和尚!好你个和尚!你五年前分明就是个全真道士,骗走了我家的宝贝,如今又乔装打扮成和尚,假惺惺地来进献,到底有何居心!”
随即大声下令:“来人呐,给我把他拿下!”
随即,太子满脸怒容,猛地一挥手,大声下令:“来人呐,给我把他拿下!”
这一声令下,犹如一道炸雷,可把唐三藏吓得脸色煞白,他惊慌失措地伸出颤抖的手指着孙悟空,声音都变了调,嚷嚷道:“你这弼马温!就会惹这些没头没脑的祸事,连累我跟着遭殃!”
孙悟空见势不妙,赶忙一个箭步上前,张开双臂拦住众人,神色急切,大声说道:“都别吵嚷!千万别走漏了风声!我可不叫立帝货,我有真名,叫孙——孙悟空!”
太子气得浑身发抖,满脸通红,双眼仿佛要喷出火来,怒喝道:“你给我过来!我倒要问问你究竟姓甚名谁,好把你送到法司,治你个欺君之罪!”
孙悟空却镇定自若,不慌不忙地双手抱胸,说道:“我乃是这位唐三藏的大徒弟,名叫孙悟空,人称孙孙悟空。我与师父肩负着前往西天取经的重任,昨晚来到此处借宿。我师父夜里诵读经卷,到三更时分,做了一个离奇的梦。”他一边说着,一边观察着太子的反应。
于是把这些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,并道:“句句属实,绝无半句虚言。您既然认得这白玉珪,难道就不念及父王的养育之恩,不想着为他报仇雪恨吗?”孙悟空微微皱眉,目光灼灼地盯着太子。
太子听了这番话,心中顿时像打翻了五味瓶,一阵凄惨悲凉之感涌上心头,他眉头紧锁,暗自忧愁起来:“若说不信这猴子所言,可他讲的种种细节,却又仿佛有几分真实可信;但要是相信了他,可殿上坐着的明明就是我父王啊,这叫我如何是好?”
此时的太子,在原地来回踱步,双手不停地搓着,当真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,心中反复思量,犹豫不决。
孙悟空见太子如此犹疑不定,又向前一步,脸上露出温和的神情,耐心劝说道:“殿下不必如此忧心,也无需这般疑虑重重。您不妨暂且回到本国,找个机会悄悄去问您国母娘娘,就说想知道她与父王的夫妻恩爱之情,与三年前相比,可有什么变化。只此一问,真假便自然知晓。”
太子听孙悟空这么一说,眼睛突然一亮,像是恍然大悟,暗道:“对啊,我怎的没想到这一着。”
当下,他猛地跳起身来,一把将玉圭紧紧握在手中,神色坚定地说道:“正是此理!我且回去问问母亲。”说罢,抬脚便要走。
孙悟空赶忙伸手一把扯住太子的衣袖,一脸严肃地叮嘱道:“殿下,您若是带着这些人马一同回去,消息一旦走漏,我降妖之事可就难办了。
您务必单人独马进城,切不可张扬炫耀,切勿从正阳门进入,须得从后宰门悄悄潜入。到了宫中见到您母亲,千万要谨言慎行,不可高声喧哗,一定要轻声细语。那
妖怪神通广大,倘若让他察觉到了风声,您和娘娘的性命可就危在旦夕了。”
太子深知此事干系重大,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,将孙悟空的嘱咐牢牢记在心里。
随后,他大步流星地走出山门,来到随行的将官面前,一脸严肃地吩咐道:“你们安稳地在此扎营,不可随意走动,更不许擅自离开。我有要事在身,去去就回,待我回来后,咱们再一同进城。”说罢,太子翻身上马,双腿一夹马腹,扬尘而去。
却说那乌鸡国王太子,自与大圣别后,不多时便回至城中。
他并未奔往朝门,亦不敢传宣诏命,径直往后宰门而去。
只见那儿有几个太监把守,见太子前来,岂敢阻拦,赶忙放行。
太,双腿一夹马腹,策马直入,不多时便来到锦香亭下。
但见那正宫娘娘端坐在锦香亭上,两旁有数十个嫔妃执着掌扇,娘娘正倚着雕栏默默流泪呢。
这娘娘四更时分,她也做了一梦,只是记得一半,另一半却含糊不清,故而正陷入沉沉思索之中。
这太子赶忙下马,恭敬地跪于亭下,唤道:“母亲!”
那娘娘强打起精神,勉强挤出一丝欢容,忙不迭说道:“孩儿,这二三年来,你父王在前殿开讲,我与你不得相见,我心中实在思念。今日你怎得有空,能来见我一面?孩儿,可我听你声音这般悲惨,所为何事?你父王年事已高,倘若哪天龙归碧海,凤返丹霄,你便顺理成章传了帝位,又还有甚不悦之事?”
太子连连叩头,说道:“母亲,我且问你:如今即位登龙的究竟是哪个?称孤道寡的又是何人?”
娘娘一听,不禁诧异道:“这孩儿莫不是发疯了?做皇帝的自然是你父王,你问这作甚?”
太子再次叩头,说道:“万望母亲赦子无罪,孩儿方敢问;若不赦罪,孩儿实在不敢问。”
娘娘道:“子母之间,能有何罪?赦你,赦你,快快说来。”
太子这才说道:“母亲,孩儿想问你,三年前夫妻宫中之事,与后三年相比,恩爱是否相同?究竟如何?”
娘娘一听这话,顿时吓得魂飞魄散,急忙走下亭来,一把将太子抱起,紧紧搂在怀中,眼中泪水潸然落下,说道:“孩儿!我与你许久未曾相见,今日你怎突然进宫问起此事?”
太子有些发怒,说道:“母亲有话便早早说,若不说,恐怕要误了大事。”
娘娘这才喝退左右侍从,泪眼婆娑,低声说道:“这桩事,孩儿若不问,我便是到了九泉之下,也难以明白。既然你问了,便听我说:三年之前,夫妻之间温情暖暖;三年之后,却冷若冰霜。我在枕边殷切询问,他只说自己老迈身衰,诸事皆已兴致缺缺!”
太子听完,猛地撒手脱身,翻身攀鞍上马。
那娘娘赶忙一把扯住,说道:“孩儿,你有何事,话还没说完便要走?”
太子又跪在娘娘面前,说道:“母亲,此事不敢说!今日早朝,孩儿承蒙钦差差遣,带领众人出城打猎,不想偶遇从东土而来的取经圣僧,他大徒弟乃是孙孙悟空,极擅长降妖除魔。原来我父王早已死在御花园八角琉璃井内,如今这国王竟是妖怪变化而成,侵占了龙位。今夜三更,父王托梦给那圣僧,请他进城捉怪。孩儿不敢轻信,特来问母亲,母亲方才说出这般言语,看来那必定是个妖精。”
娘娘道:“儿啊,外人之言,你怎能轻易信以为真?”
太子道:“儿还不敢完全确定,不过父王已将表记交与那圣僧了。”
娘娘忙问是何物,太子从袖中取出那金镶白玉圭,递给娘娘。娘娘一眼便认出,这正是当时国王之宝,顿时泪如泉涌,悲呼道:“主公!你怎么死去三年,不来见我,却先去见了圣僧,而后才让孩儿来告知我?”
太子道:“母亲,这话怎讲?”
娘娘道:“儿啊,四更时分,我也做了一梦,梦见你父王浑身水淋淋地站在我跟前,亲口说他已死,鬼魂儿拜请了唐僧来降伏假皇帝,救他前身。我只记得这些言语,可还有一半儿不太分明,正满心狐疑呢,怎料今日你又来说这些,还拿出宝贝。我且收下这宝贝,你速速去请那圣僧,让他赶紧设法降妖。若真能扫荡妖氛,辨明邪正,也好报答你父王的养育之恩啊。”
太子不敢耽搁,急忙上马,出了后宰门,离开城池。
不多时,出了城门,径直来到宝林寺山门前下马。
众军士赶忙迎上太子,此时又见那红日即将西沉。太子传令,不许军士随意乱动,自己则独自进入山门,整理好衣冠,前去拜请孙悟空。
只见那猴王大摇大摆,从正殿走来,太子赶忙双膝跪地,说道:“师父,我来了。”
孙悟空赶忙上前将他搀起,说道:“请起,请起,你到城中,可曾向何人打听?
”太子道:“我问过母亲了。”
随即将之前与娘娘的对话,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。
孙悟空微微含笑,说道:“若是那般冰冷,想来定是个冰冷之物变化而成。无妨!无妨!待老孙为你扫平此怪。只是今日天色已晚,不便行事。你且先回去,待明日一早,我便进城。”
太子却跪地叩拜道:“师父,我便在此等候,明日同师父一同进城去吧。”
孙悟空道:“不妥!不妥!若是与你一同入城,那怪物必定生疑,他不会认为是我偶然撞见你,反倒会觉得是你特意请我前来,如此岂不惹他迁怒于你?”
太子道:“可我如今即便独自进城,他也定会怪罪于我。”
孙悟空道:“他因何怪罪你?”
太子道:“我自早朝便蒙差遣,带领众多人马鹰犬出城打猎,可这一整天下来,竟未猎得一件野物,回去如何面圣?倘若父王怪罪我无能,将我囚禁起来,那师父明日进城,又能依靠何人?况且朝中大臣,我也并无相知之人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