孙悟空道:“这有何难?老儿你尽管放心,今夜保证帮你抓住他,让他写个退亲文书,还你女儿,如何?”
高老大喜道:“自从招了他,我坏了多少清名,疏远了多少亲眷。只要能抓住他,要什么文书?就麻烦你帮我除了这祸害吧。”
孙悟空道:“容易!容易!入夜之后,便见分晓。”
老儿十分欢喜,赶忙吩咐下人擦拭桌椅,摆上斋饭。用过斋饭,天色渐晚,老儿问道:“需要什么兵器?要多少人跟随?趁早准备好。”
孙悟空道:“兵器我自有。”
老儿道:“二位只有那根锡杖,锡杖怎么打得过妖精?”
孙悟空随即从耳内取出一根绣花针,捏在手中,迎风一晃,瞬间变成碗口粗细的金箍铁棒。高老太公和周围的人都惊得张大了嘴巴,眼中满是震撼。孙悟空对着高老太公道:“你瞧瞧这棍子,比你家兵器如何?可打得这妖怪?”
高老太公又道:“既然有兵器,可要人跟着?”
孙悟空道:“我不需要人,只要几位年高有德的老者,陪我师父坐着闲聊,我便可放心离去。等我把那妖精抓来,当着众人问明口供,帮你除了这祸害。”
高老太公立刻唤来家僮,请来几位亲故朋友。
不一会儿,众人都到了。
相见完毕,孙悟空道:“师父,你安心坐着,老孙去去就回。”
只见他握着铁棒,拉着高老太公道:“你带我去后宅看看,那妖精住在哪里。”
高老太公便引他来到后宅门口。
孙悟空道:“你快拿钥匙来。”
高老太公道:“你先看看。要是能用钥匙打开,就不请你来了。”
孙悟空笑道:“你这老儿,年纪虽大,却不识趣。我跟你开个玩笑,你还当真了。”
走上前,摸了摸,原来是用铜汁浇灌的锁子。
他恼怒之下,举起金箍棒一击,门扇轰然倒地,里面黑洞洞的。
孙悟空道:“老高,你叫你女儿一声,看她在不在里面。”
那老儿壮着胆子叫道:“三姐姐。”
女儿听出是父亲的声音,才微弱地应了一声:“爹爹,我在这儿呢。”
孙悟空睁着金睛,往黑影里仔细瞧去,只见她头发乱蓬蓬,未曾梳理,原本姣好的面容蒙了一层灰尘,来不及清洗。她内心纯善依旧,只是曾经的娇俏姿态已全然不见。嘴唇毫无血色,格外苍白,腰肢纤细却软弱无力,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。眉头紧紧皱着,似被忧愁填满,原本秀丽的眉毛也只是随意淡淡地描过。整个人身形消瘦,说话的声音微弱而低沉。
她走出来,看见高老太公,一把扯住,抱头大哭。
孙悟空道:“先别哭!先别哭!我问你,那妖怪去哪儿了?”
女子道:“不知道去哪儿了。这些日子,天一亮他就走,天黑了才回来。云里来雾里去,往返不知去向何处。因为知道父亲要赶走他,他也常常防备着,所以总是天黑才来,天亮就走。”
孙悟空道:“不必说了。老儿,你带女儿到前边宅里,慢慢叙旧,让老孙在此等他。他要是不来,你可别怪我;他要是来了,定帮你斩草除根。”
那老高欢欢喜喜地带着女儿离开了。
孙悟空施展神通,摇身一变,变得与那女子一模一样,独自坐在房里等那妖精。
不多时,一阵狂风呼啸而来,真个是飞沙走石,天昏地暗。树木被吹得东倒西歪,沙石在空中肆虐飞舞。那阵狂风过后,只见半空里来了一个妖精,果然生得丑陋:黑脸短毛,长嘴大耳;身穿一领青不青、蓝不蓝的梭布直裰,腰系一条花布手巾。
孙悟空暗自笑道:“原来是这家伙!”
孙悟空并不迎上去,也不发问,假装躺在床上生病,嘴里哼哼唧唧地不停。
那怪不知真假,满脸堆笑地走进房内,一把搂住,就要亲唇。
孙悟空暗自冷笑,心中想着:“这家伙还真想来招惹老孙!”当即施展拿法,双手稳稳托住那怪的长嘴,嘴角微微上扬,使了个小绊子,猛地一甩,将他掼下床去。
那怪爬起来,扶着床边道:“姐姐,你今日怎么这般怪我?莫不是我来得迟了?”
孙悟空道:“不怪你!不怪你!”
那妖道:“既然不怪我,为何把我摔这一跤?”
孙悟空道:“你怎么这般小家子气,一进来就搂我亲唇?我今日身体有些不适,平常时候,我便起来开门等你了。你先脱衣服睡吧。”
那怪不明就里,真个就去脱衣服。
孙悟空趁机跳起来,坐在净桶上。
那怪依旧在床上摸索,摸不到人,叫道:“姐姐,你去哪儿了?快脱衣服睡吧。”
孙悟空道:“你先睡,我去方便一下。”
那怪果真先脱衣上床。
孙悟空忽然叹了口气,道:“唉,造化低了!”
那怪道:“你为何烦恼?怎么就造化低了?我到你家,虽说吃了些茶饭,可也没白吃:我也曾替你家扫地通沟,搬砖运瓦,筑土打墙,耕田耙地,种麦插秧,创立家业。如今你身上穿的锦缎,戴的金银,四季有花果享用,八节有蔬菜烹饪,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,这般唉声叹气,说什么造化低了!”
孙悟空道:“不是这么说。今日我父母隔着墙,又是丢砖又是扔瓦,骂得我好苦。”
那怪道:“他们为何打骂你?”
孙悟空道:“他们说我和你成了亲,你是他们门下的女婿,却全无礼数。你这副丑模样,既不会与姨夫相处,又见不得亲戚,还不知道你云来雾去,究竟是哪里人,姓甚名谁,败坏了他们的清德,玷辱了他们的门风,所以才这般打骂,我心里烦恼。”
那怪道:“我虽说模样丑了些,若要变俊,倒也不难。我刚来的时候,就跟他们讲过,他们愿意才招我进门。今日怎么又说这话!我家住在福陵山云栈洞。我因相貌姓猪,官名叫猪刚鬣。他若再来问你,你就这般说便是。”
孙悟空暗自欢喜:“这妖怪倒是老实,不用动刑,就交代得如此清楚。既然知道了他的住处和姓名,无论如何都要抓住他。”
孙悟空道:“他们要请法师来抓你呢。”
那怪笑道:“睡你的觉!别理他们!我有天罡数的变化,还有九齿钉钯,怕什么法师、和尚、道士?就算你老子诚心请下九天荡魔祖师下界,我也曾与他有过交情,他也不敢把我怎样。”
孙悟空道:“他们说要请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来抓你。”
那怪听到这个名头,心中顿时“咯噔”一下,暗自思忖:“这弼马温当年大闹天宫,威名远扬,若是真与他交手,我恐怕不是对手,到时候丢了面子事小,性命堪忧啊!”想到此处,顿时有些害怕,说道:“既然如此,我还是走吧。这夫妻是做不成了。”
孙悟空道:“你怎么说走就走?”
那怪道:“你有所不知。那大闹天宫的弼马温有些本事,我只怕斗不过他,丢了面子,有失体面。”
话音刚落,那妖怪急忙套上衣物,猛地拉开门,慌慌张张就往外冲。
岂料,孙悟空眼疾手快,一把将其扯住,旋即伸手在自己脸上一抹,瞬间现出原本的模样。
只见他双目圆睁,怒喝道:“好你个妖怪,还想往哪里逃!你且抬头,仔细瞧瞧我究竟是何人?”
那妖怪赶忙转过头,一眼便望见孙悟空龇牙咧嘴,眼中闪烁着灼灼的火眼金睛,满脸毛茸茸的,活脱脱就是个雷公下凡。
这副模样吓得妖怪顿时手脚发软,一阵慌乱之下,只听得“刺啦”一声,衣服竟被挣破。
紧接着,妖怪化作一阵狂风,妄图趁机脱身。
孙悟空哪肯罢休,急忙向前,迅速抽出铁棒,朝着那股狂风用力打去。
那妖怪在铁棒击中的瞬间,化作万道火光,径直朝着自己的老巢逃窜而去。
孙悟空毫不犹豫,当即驾起祥云,在后面紧紧追赶,一边追一边大声呼喊:“看你能跑到哪里去!你若是上天,俺老孙追到斗牛宫也要将你拿下!你若是入地,俺便追到枉死狱,定叫你无处可藏!”
那妖怪化作的火光在前逃窜,孙悟空周身环绕的彩霞紧追其后。
正疾行之间,眼前陡然出现一座高山。那妖怪将红光凝聚,现出本相,一头撞入洞内,旋即取出一柄九齿钉钯,转身迎战。
孙悟空见状,大喝一声:“你这泼怪!究竟是从何处冒出来的邪魔?怎会知晓我老孙的名号?你有何本领,速速从实招来,或许还能饶你性命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