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京的三月总把春雨揉得细软，清晨的雨丝斜斜落在老院子的胡杨枝桠上，新抽的嫩叶绿得发亮，像被水洗过的翡翠。苏晓棠蹲在树下，指尖轻轻碰了碰最顶端的芽尖——这芽比上周又长了半指，叶脉清晰得能看见里面流动的绿意，她忽然想起月牙说过，敦煌的胡杨新芽也是这样，带着股不管不顾的生命力。
“在等月牙他们？”江亦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，他手里提着一个竹篮，里面装着刚蒸好的青团，还有一小罐奶奶留下的胡杨叶干，“老木匠爷爷刚才发消息，说他们已经到车站了，阿岩在帮着提行李。”
苏晓棠站起身，拍了拍手上的泥土，眼眶有点发热——从去年秋天的幻境约定，到今年春天的现实重逢，像一场跨越四季的梦，终于要落地了。她从帆布包里拿出错题本，翻开新的一页，在雨丝里写下：“三月六日晨，春雨落江南。老院子的胡杨新叶长了半指，青团的香气混着胡杨叶的味道，等敦煌的客人来。原来‘约定’是颗会发芽的种子，去年秋天埋下，今年春天就开花了。”她在旁边贴了张胡杨新叶的特写，雨珠挂在叶尖，像颗小小的泪滴，却闪着期待的光。
九点多，门铃响了。苏晓棠几乎是跑着去开门的，门口站着老木匠爷爷、月牙和阿岩——老木匠爷爷穿着件深蓝色的对襟衫，手里提着个藤筐，里面装着敦煌的李广杏干和新晒的胡杨叶；月牙扎着两个小辫子，怀里紧紧抱着卷绣布，不用问也知道是那幅“胡杨合璧图”；阿岩则提着个木盒，里面是他和月牙一起刻的小胡杨木坯。
“苏阿姨！江叔叔！”月牙先扑过来，把绣布展开给苏晓棠看——布的左侧是敦煌的胡杨王，金黄的叶片在风沙里舒展，右侧是南京的老院子胡杨，嫩绿的新叶沾着春雨，中间留着一道空白，“这空白要我们一起绣，把两地的胡杨连起来！”
苏晓棠接过绣布，指尖拂过细腻的针脚，眼泪忍不住掉下来：“真好看，比我想象中还要好看。”老木匠爷爷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：“月牙这孩子，为了这绣品，每天绣到半夜，说一定要让南京的胡杨和敦煌的胡杨‘手牵手’。”
江亦辰把大家让进屋里，棠棠和阿敦听到声音，从房间里跑出来，围着月牙看绣布，阿敦还拿出自己刻的“穿草绳胡杨”：“月牙姐姐，这是我刻的胡杨，我们一起把它挂在传承墙上好不好？”月牙点头，从包里拿出个小小的敦煌沙瓶：“这是给你的，里面装着胡杨王下的沙子，和南京的土混在一起，就是‘胡杨土’了。”
孩子们凑在一起分享礼物，苏晓棠则去厨房煮胡杨叶茶，用的是奶奶的搪瓷锅，加了点蜂蜜，和去年秋天在敦煌喝的一样。老木匠爷爷坐在客厅里，看着墙上挂的“胡杨连理枝”木刻，笑着说：“这木刻刻得好，有你爷爷的味道。当年他教我刻木，总说‘刻胡杨要刻出它的魂，不是光有样子就行’，你做到了。”
江亦辰点头，从书房拿出爷爷的旧手札：“我也是照着爷爷的手札学的，里面还有他教您刻‘胡杨守心’的步骤，我整理成了图谱，想请您看看对不对。”老木匠爷爷接过手札，翻到那一页，眼眶微微发红：“对，就是这样！当年他就是这么教我的，连每个刀痕的角度都一样。时间过得真快，他走了这么多年，手艺还在。”
苏晓棠端着茶过来，听到这话，笑着说：“手艺不仅在，还会传得更远。月牙会绣胡杨，阿敦会刻胡杨，以后还会有更多孩子学，这就是爷爷想看到的。”她把茶递给大家，胡杨叶的清香在客厅里散开，像把敦煌的风和江南的雨，都融在了这一杯里。
下午，雨停了，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，给老院子的胡杨镀上了层暖光。大家一起在胡杨树下，帮月牙完成“胡杨合璧图”的最后一针——月牙绣敦煌的风沙，苏晓棠绣江南的春雨，老木匠爷爷和江亦辰在旁边扶着绣绷，阿岩、棠棠和阿敦则在旁边递丝线，偶尔还会讨论“这片叶子的颜色要不要再深一点”。
“好了！”月牙最后一针落下，把绣布展开，两地的胡杨终于连在了一起——敦煌的金黄与江南的嫩绿交织，中间用银色的丝线绣了条细细的路，像跨越千里的缘分，把两地的胡杨、两地的人，都连在了一起。老木匠爷爷拿出相机，拍下这一幕：“这张照片要放在传承墙的最中间，就叫‘胡杨合璧，缘续千里’。”
苏晓棠拿起错题本，在阳光下写下：“三月六日午，老院子胡杨树下。和月牙一起绣完‘胡杨合璧图’，敦煌的金黄连江南的嫩绿，中间是银色的缘分路。老木匠爷爷说这是‘缘续千里’，我觉得这是‘因果圆满’——去年的约定是因，今天的合璧是果；爷爷的手艺是因，我们的传承是果。”她贴了张绣布展开的照片，阳光落在上面，丝线闪着光，像撒了层碎金。
第二天，大家一起去社区挂“胡杨合璧图”。传承墙前已经围了不少居民，看到绣布，都忍不住赞叹：“这绣得真好！敦煌的胡杨有敦煌的样子，南京的胡杨有南京的样子！”王奶奶的儿子也来了，手里拿着王奶奶生前绣的小荷包，挂在合璧图旁边：“我妈要是看到这个，肯定高兴，她最喜欢看这种团圆的样子。”
阿岩和江亦辰则把新刻的“胡杨合璧”木坯挂在“小传人作品”板块里，木坯上刻着两棵并肩的胡杨，一棵金黄，一棵嫩绿，下面刻着“南京-敦煌”四个字。阿敦拉着月牙的手，给居民们讲绣布的故事：“这是月牙姐姐绣的敦煌胡杨，这是苏阿姨绣的南京胡杨，我们一起把它们连起来，就像我们的缘分一样！”
老木匠爷爷站在传承墙前，给大家讲爷爷当年在敦煌的故事：“你们爷爷当年教我们，不仅要会刻胡杨、绣胡杨，还要懂胡杨——胡杨能在沙漠里扎根，是因为它坚韧；我们能跨越千里相聚，是因为我们守着同一份传承。这传承不是木头做的，不是丝线绣的，是藏在心里的，是一代代人传下来的‘心’。”
居民们听得入神，有个年轻妈妈当场就说：“我也要让我家孩子学刻胡杨、绣胡杨，让他知道什么是传承，什么是缘分。”苏晓棠笑着递过爷爷的手札图谱：“我们下周会在社区开‘胡杨小课堂’，教大家刻木刻、绣胡杨叶，欢迎大家来学。”
苏晓棠在错题本上补充道：“三月七日上午，传承墙挂合璧图。居民们都很喜欢，还有妈妈想让孩子学传承手艺。老木匠爷爷说传承是‘心’，我懂了——手艺会变，但心里的牵挂和坚持不会变。这就是‘无债不来’，我们欠爷爷的传承债，要还在孩子身上；敦煌和南京的缘分债，要还在每一次的相聚里。”
接下来的几天，“胡杨小课堂”在社区开得热火朝天。老木匠爷爷教大家刻木刻，从最简单的胡杨叶开始，耐心地纠正每个人的刀痕角度；苏晓棠和月牙教大家绣胡杨叶，教她们“一针随叶脉，一线顺风向”的针法；江亦辰和阿岩则给孩子们讲胡杨的故事，讲爷爷和奶奶的故事，讲阿木误会解开的故事。
有个七岁的小女孩，第一次拿起刻刀，手抖得厉害，老木匠爷爷握着她的手，慢慢刻下第一刀：“别慌，就像胡杨扎根一样，慢慢来，心稳了，刀就稳了。”小女孩点点头，慢慢刻着，虽然刻得歪歪扭扭，却格外认真。苏晓棠看着这一幕，想起爷爷当年教学生的样子，眼眶有点发热——爷爷的影子，就在这些认真的身影里，从未离开。
小课堂结束那天，大家把自己的作品挂在传承墙的“小课堂作品”板块里，有歪歪扭扭的胡杨叶木刻，有针脚生疏的胡杨叶刺绣，还有孩子们画的胡杨故事画。老木匠爷爷看着这些作品，笑着说：“好啊，好啊，传承下去了，都传承下去了。”
离开南京的前一天，大家一起去老院子的胡杨树下，埋了个“时光胶囊”——里面有“胡杨合璧图”的小样，有爷爷的手札复印件，有孩子们的作品，还有一张大家的合影。老木匠爷爷说：“等十年后，我们再回来挖开，看看那时候的胡杨长得多高，看看那时候的传承，又传了多少人。”
月牙抱着苏晓棠的脖子，舍不得放手：“苏阿姨，我明年还要来，还要跟你一起绣胡杨，一起听你讲太爷爷的故事。”苏晓棠点头，把自己绣的胡杨叶书签送给她：“这是给你的，上面绣了‘缘’字，不管我们离多远，缘分都不会断。”
阿岩则把自己刻的“胡杨守心”木坯送给江亦辰：“江叔叔，这是我照着爷爷的图谱刻的，虽然不好，但我会继续练，明年给你带更好的来。”江亦辰接过木坯，拍了拍他的肩膀：“好，我们明年见，一起在胡杨王下刻木刻。”
送他们去车站那天，阳光很好，老院子的胡杨新叶在风里轻轻晃，像在挥手告别。苏晓棠看着火车远去，手里握着月牙送的敦煌沙瓶，忽然觉得心里满是踏实——不是离别后的空落，是约定后的期待，是知道“还会再见”的温暖。
她拿出错题本，在车站的长椅上写下：“三月十二日午，送敦煌的客人离开。月牙的沙瓶在手里，阿岩的木坯在包里，老木匠爷爷的话在心里。火车开走了，但‘胡杨合璧图’还在传承墙上，‘时光胶囊’还在胡杨树下，我们的约定还在——明年春天，再一起看胡杨发芽，再一起绣新的故事。”
她贴了张火车远去的照片，背景里是江南的春天，绿意盎然，生机勃勃。错题本的页面被风吹得轻轻翻动，上面的字迹、照片、干花，都在诉说着一段关于“重逢”“传承”“缘分”的故事——这段故事，没有结束，因为胡杨还在生长，手艺还在传递，人心还在牵挂，而春天，还会一年年地来。
回到老院子，苏晓棠蹲在胡杨树下，看着“时光胶囊”的位置，忽然觉得爷爷和奶奶就在身边，看着这一切，笑着说“好”。江亦辰走过来，握住她的手：“我们的故事，还会继续写下去，对不对？”
苏晓棠点头，抬头看向胡杨的新叶，阳光落在上面，亮得耀眼：“对，会一直写下去——写胡杨的每一次发芽，写传承的每一次传递，写我们和敦煌的每一次相聚，写错题本里的每一页温暖。”
风轻轻吹过，胡杨的新叶晃动，像是在应和她的话。错题本放在树下，页面上的“缘”字，在阳光下闪着光，像在说：传承永不结束，缘分永不消散，家的味道，永远都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