意识，在无尽的黑暗与剧痛中沉浮。
小黑感觉自己仿佛被扔进了无尽深渊，不断下坠。经脉断裂的灼痛，妖骨碎裂的刺痛，本源亏损带来的极致虚弱感，以及神魂震荡的眩晕……各种痛苦交织在一起，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彻底撕碎。
冥尊那一道毁灭光柱的残余威力，远超他的预估。即便拼尽一切去抵挡，付出的代价依旧惨重到几乎无法承受。
昏沉中，无数混乱的画面碎片般闪过。
主人七窍溢血、体覆黑霜、濒临崩解的恐怖模样……
暗羽卫毫不犹豫自爆妖魂、试图干扰光柱的决绝身影……
自己燃烧本源、嘶吼着维持寂灭妖域的疯狂……
最后……是那道混沌微光亮起，主人身影融入虚无，决绝离去的模糊背影……
还有那声……他耗尽最后力气发出的、带着血与牵挂的悠长啼鸣……
主人……
主人安全了吗？
他去了哪里？
他为何……走得那般决绝，甚至连一眼都未曾回望？
一丝难以言喻的涩痛，混合着巨大的担忧，如同毒藤般缠绕上他昏沉的心脏，比身体的创伤更令人窒息。
就在他的意识即将彻底沉沦于黑暗之际——
一股精纯温和、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妖力，如同温暖的潮水，缓缓注入他破败的身体。
这妖力并非来自他自身，却与他同根同源，带着北境妖域皇室特有的、凛冽又包容的气息。力量不算特别磅礴，却极其精准地护住了他即将崩溃的心脉，稳住了碎裂的妖骨，开始缓慢修复他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。
同时，几颗冰凉却蕴含着磅礴生机的丹药被小心地送入他口中，化开，化作道道暖流，滋养着他干涸开裂的丹田和受损的神魂。
“陛下！”
“陛下恕罪，属下来迟！”
“快！护住陛下心脉！小心搬运！”
模糊中，他听到几个压抑着焦急与敬畏的熟悉声音。是麾下的妖王赶到了吗……看来外界的战斗……尚未结束……
这个念头只是一闪，更深沉的疲惫和虚弱便如同巨浪般将他彻底吞没。他彻底失去了所有感知，沉入了自我保护式的深度昏迷之中。
只是在他意识完全沉沦的前一瞬，那丝与陈长生血脉相连的微弱感应，虽然遥远，却依旧平稳地存在于感知的尽头，如同黑夜中最遥远的星辰，坚定，却……沉默。
这丝感应，让他最终陷入黑暗时，心中那巨大的焦虑和不安，稍稍平息了一丝。
只要……还在就好。
……
与此同时，距离那片被彻底化为虚无的焦土数十里之外。
一片更加荒凉、更加死寂的破碎峡谷之中。
空间如同水波般微微荡漾了一下，一道青衫身影踉跄着从中跌出，重重地单膝跪倒在地。
“噗——！”
陈长生猛地喷出一口淤积的黑血，脸色苍白得透明，身体剧烈颤抖，刚刚强行压制下去的伤势因为最后的远距离空间穿梭而再次爆发，甚至更加严重。
他剧烈地喘息着，每一次呼吸都如同拉扯着无数烧红的钢针，刺穿他的肺腑。
但他那双眼睛，却亮得惊人。
沉寂，冰冷，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清醒和绝对的冷静。
他缓缓抬起头，打量四周。
这里显然是战场的大后方，甚至可能是某处曾经的小型战场遗迹。地势破碎，怪石嶙峋，弥漫的死气和魔气相对淡薄了许多，但也更加死寂，几乎感受不到任何生灵的气息。远处天际，那连接天地的能量风暴依旧可见，传来的轰鸣声也变得遥远而沉闷。
暂时……安全了。
冥尊的意志似乎并未立刻追踪而来，或许是被小黑最后引发的妖族疯狂反扑暂时拖住了，或许是其他原因。
他低下头，看向自己的手。
手上沾满了自己的血污，但一种微弱却真实不虚的力量感，正从身体最深处缓缓滋生。那是新生的、被他初步掌控的寂灭能量，虽然量少得可怜，却如臂指使。
他又“看”向体内。
情况依旧糟糕透顶。道伤剑意虽然被小黑之前的破法之刃削弱纠缠，却依旧顽固地盘踞在经脉深处，时不时带来撕裂般的剧痛。星辰阵核（残）耗尽了最后的力量，变得黯淡无光，需要大量死亡能量和时间来恢复。神魂的创伤更是需要水磨工夫。
但，终究是活下来了。
并且，握住了一丝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钥匙。
他回想起最后那惊心动魄的一幕，回想起小黑浑身浴血、嘶吼着挡在他身前的模样，回想起那声声决绝而悲壮的鸦啼……
沉寂的眼眸深处，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，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。
那份情，他记下了。
但现在，不是沉湎的时候。
冥尊的威胁依旧高悬，这片土地依旧被死亡和战争笼罩。而他自身的状态，也远未到可以放松的时刻。
他需要尽快恢复实力，需要弄清楚冥尊的真正目的，需要……去寻找答案。
他缓缓从怀中取出那块导致星辰阵核异常共鸣的布料碎片。
布料依旧黯淡，但那模糊的图案，在此刻看来，却仿佛蕴含着某种诡异的吸引力。
冥尊……故人……镇魂碑……
还有，这块来自冥殿召唤魔阵核心的布料。
一切的线索，似乎都隐隐指向了一个方向——冥殿的深处，或者……与冥尊力量源头相关的某个古老遗迹？
他需要信息。需要关于冥殿，关于冥尊，关于这块布料来源的更多信息。
帝关……或许已经不再是获取信息的最佳地点。那里的目光太过复杂，丹鼎阁的觊觎，人心的叵测，加上冥尊的重点关注，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。
那么……
他的目光投向更加荒凉的战场深处，望向那些被魔气彻底侵蚀、生人勿进的区域，望向地图上标记的、可能存在的古老遗迹或冥殿活动的痕迹。
危险，往往也伴随着机遇和……真相。
他缓缓站起身，擦去嘴角的血迹，动作依旧因伤痛而显得有些僵硬，但步伐却异常坚定。
他最后回头，望了一眼帝关和那片风暴的方向。
那里，鸦啼声似乎早已被风声和遥远的轰鸣吞没。
他转过身，将那块布料小心收好，握紧了手中的暗金战斧，一步步，向着更加荒芜、更加未知的深处走去。
青衫残破，背影孤直。
虽万千险阻，吾往矣。
（本章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