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,在极致的痛苦与挣扎中,仿佛被拉扯得无比漫长。
陈长生的意识在无边黑暗的深渊边缘浮沉,每一次即将被彻底吞噬时,那源自灵魂深处的、与小黑血脉相连的悸动,以及体外不断注入的、带着献祭般决绝的破法之刃,便如同一根根冰冷的针,狠狠刺入他麻木的神经,将他短暂地拉回现实。
体内,那场惨烈的“内战”形势已然逆转。
小黑不惜本源凝聚的破法之刃,如同最精准的钉子,死死缠住了最为狂暴的道伤剑意,与其激烈对抗、相互消耗。虽然无法立刻将其湮灭,却成功将其破坏力限制在了一定范围内,使其再也无法肆意撕裂陈长生的根基。
而陈长生则抓住这宝贵的喘息之机,将所有残存的精神力,孤注一掷地引导着那暴走的寂灭能量,全力吞噬、转化那些失去了“主心骨”、变得相对混乱的冥域魔气!
寂灭能量本就对冥域死气有着天然的克制,此刻更是如同虎入羊群,疯狂地扑杀、同化着那些阴秽腐蚀的力量。每吞噬一分魔气,寂灭能量便壮大一丝,反馈回陈长生的身体,修复着破损的经脉,滋养着干涸的丹田。
这是一个极其凶险,却又唯一可行的恶性循环——用寂灭能量吞噬魔气来壮大自身,再用壮大后的力量去压制道伤剑意,同时修复身体。
过程依旧痛苦万分,每一次能量的碰撞和转化都如同刮骨疗毒。但至少,希望的火苗,已经被重新点燃,并且开始微弱地……扩散开来。
不知过了多久,也许只是一炷香,也许是数个时辰。
当最后一股较为成规模的冥域魔气被寂灭能量彻底吞噬转化后,陈长生体内那混乱的能量风暴,终于平息了大半。
虽然那道伤剑意依旧在小黑的破法之刃纠缠下凌厉肆虐,虽然经脉和神魂的创伤依旧触目惊心,虽然状态依旧糟糕透顶……
但最危险的、足以瞬间致命的能量失衡危机,过去了。
陈长生绷直如同弓弦的身体,猛地松弛下来,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,被冷汗和污血彻底浸透。他剧烈地喘息着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刺痛和虚弱,但眼神中的涣散和死寂已经褪去,重新恢复了那万古不变的沉寂。
只是这沉寂之中,多了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,以及……一丝极淡的、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暖意。
他缓缓抬起头。
映入眼帘的,是小黑那张苍白如纸、写满了极致焦虑与担忧的脸。他帝袍破碎,浑身浴血,背后的伤口依旧狰狞,左臂的诅咒黑气虽然被暂时压制,却仍未根除。他半跪在自己面前,一只手还保持着结印的姿势,另一只手则微微前伸,似乎想扶又不敢扶,金色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,里面血丝遍布,仿佛生怕一眨眼,自己就会再次崩溃。
看到陈长生睁开眼,气息虽然微弱却稳定了下来,小黑那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一丝,但眼中的担忧丝毫未减,声音沙哑得厉害:“主人……您……您感觉怎么样?”
陈长生看着他这副狼狈不堪、却依旧将全部心神系于自己一身的模样,沉寂的心湖中,那丝微不可察的暖意似乎又扩散了一分。
他缓缓地、极其轻微地摇了一下头,动作牵动了伤势,让他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,声音干涩沙哑:“无妨……暂时……死不了。”
听到这句话,小黑仿佛才真正松了一口气,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松懈下来,差点虚脱倒地,但他强行撑住了,只是眼眶却不由自主地红了一圈,喃喃道:“太好了……太好了……吓死小黑了……”
陈长生目光扫过他身上的伤痕和那依旧缠绕的诅咒黑气,沉默了片刻,缓缓抬起那只稍微恢复了些许力气的手,指尖凝聚起一丝极其微弱的、新生的寂灭能量,点向小黑左臂的诅咒伤口。
“别动。”他沙哑道。
小黑立刻僵住,一动不动,任由那丝冰冷的能量触及伤口。
滋滋——
寂灭能量与诅咒黑气接触,发出轻微的腐蚀声响。那难缠的、不断侵蚀妖帝之血的诅咒之力,在更本源的寂灭力量面前,迅速败退、消散。
很快,小黑左臂伤口处的黑气便被清除干净,虽然伤口依旧深刻,但至少不再恶化。
陈长生收回手,气息又虚弱了几分,显然这点动作对他而言也是不小的负担。
“多谢主人!”小黑连忙道,看着陈长生的眼神更加孺慕。
陈长生没有再说话,只是再次缓缓闭上眼睛,开始引导体内新生的、相对“温顺”了许多的寂灭能量,继续修复伤势,同时慢慢尝试沟通和温养那枚消耗过度、变得有些黯淡的星辰阵核(残)。
小黑见状,不敢再打扰,连忙也盘膝坐下,取出丹药服下,开始全力疗伤和恢复亏损的本源。只是他的神念,依旧分出一大半,牢牢守护在陈长生周围。
周围的暗羽卫们,见到危机解除,也无声地松了口气,继续着他们的护卫职责,将一切窥探和干扰隔绝在外。
一时间,这片小小的区域,竟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、暴风雨后的宁静。
远处,战场上的厮杀声依旧震天动地,冥尊的威胁依旧如同乌云压顶,帝关的存亡依旧未卜。
但在这里,在这尸山血海的废墟之中,一人一妖,一主一仆,于绝境之中相互扶持,硬生生地从死亡手中,抢回了一线生机。
虽然前途依旧漫漫,长夜依旧深沉。
但至少,此刻,他们为自己,也为彼此,点燃了一盏……微弱的灯。
长夜微光,虽弱犹存。
相携之手,可暖寒襟。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