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缝内,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。
外界,邪修暴躁的呼喝声、魔物低沉的嘶吼、以及法术扫过岩壁的轰鸣,由远及近,又渐渐远去,如同徘徊在死亡边缘的丧钟,一次次敲打在四人的心头。
每一次脚步声靠近,朱富贵肥胖的身体就忍不住哆嗦一下,小眼睛死死闭着,嘴唇无声翕动,不知是在祈祷还是在咒骂。他脸色蜡黄,气息萎靡,挪移符阵的反噬几乎抽干了他,此刻连捏碎一块灵石的力气都没有。
影七蜷缩在最深的阴影里,如同一尊失去生命的石雕,只有偶尔极其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。为了施展那最后的阴影帷幕,他付出的代价远超想象。
冷漪背靠着冰冷潮湿的石壁,一条腿不自然地扭曲着,那是坠落时的摔伤。她胸口剧烈起伏,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内腑的伤势,带来一阵阵针扎般的剧痛。但她依旧强撑着,手中紧握着一枚不断闪烁着微光的菱形法器,全力维持着那层薄如蝉翼、却至关重要的隔绝灵罩。汗珠混着血水,从她苍白的下颌不断滴落。
楚山河平躺在地,睁着眼,望着石缝顶端那变幻不定的瘴气微光。丹药的药力正在缓慢化开,修复着破碎的身体,但化神一击留下的道伤和魔气侵蚀,绝非轻易能够祛除。剧痛如同附骨之疽,持续啃噬着他的神经。他几乎动弹不得,连转动一下眼球都异常艰难,但眼神深处,却是一片死寂的冰冷,没有丝毫昏迷或涣散的迹象。
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和恐惧中缓慢流逝。
不知过了多久,外界的搜索声似乎渐渐平息了下去,或许是认为他们早已远遁,或许是转向了其他区域。
石缝内,只剩下四人粗重或微弱的喘息声。
“咳咳…”朱富贵第一个忍不住,压低声音,气若游丝地开口,“…走…走了吗?俺…俺感觉快撑不住了…”
冷漪没有立刻回答,她又静静等待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,直到手中那枚菱形法器的光芒彻底稳定下来,不再有外界灵力冲击的反馈,她才缓缓松了口气,整个人如同虚脱般软倒下来,隔绝灵罩也随之消散。
“暂时…安全了。”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,带着浓浓的疲惫,“他们…应该扩大搜索范围了。”
她挣扎着坐直身体,目光扫过三个队友,最终落在楚山河身上,眼神复杂。这一次,若非这个煞星最后那搏命一击短暂阻住了化神鬼爪,若非那神秘青衫人莫名出手…他们早已全军覆没。
“还能动吗?”她问向朱富贵和影七的方向。
朱富贵哼哼唧唧地试图爬起来,却疼得龇牙咧嘴:“骨头…骨头肯定断了好几根…动一下都疼…”
阴影中的影七,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手指,算是回应。
冷漪的心沉了下去。情况比想象的更糟。三个重伤员,她自己也是强弩之末,想要靠自己的力量安全返回帝关,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。一旦离开这个临时藏身点,随时可能被巡逻的邪修或魔物发现。
她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中的绝望,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枚记录玉简和那块沾染着暗红能量的碎石。
玉简尚完好,但那块碎石上的能量正在极其缓慢地消散。
“必须…把情报送回去。”她声音低沉,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,“万灵血祭夺魄转生大阵…冥殿投入的力量远超预估,还有化神期坐镇…这情报,关乎整个帝关存亡。”
朱富贵闻言,脸上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:“送?怎么送?俺们现在这德行,出去就是给魔物加餐…”
冷漪没有理会他的抱怨,目光再次投向楚山河:“楚山河,你的伤势最重,但…意志最强。我需要你帮我争取一点时间。”
楚山河的眼珠缓缓转向她,无声地询问。
“我会用最后的力量,激发一枚小型定向传讯符,将玉简内关于阵法结构和能量核心的记录,以及我的口头报告,发送回最近的帝关哨站。”冷漪快速说道,又拿起那块碎石,“但这块实体样本,能量特殊且正在流失,传讯符无法承载,必须带回去。我需要你…用你的煞气,暂时包裹封存它,减缓能量消散。这个过程…会非常痛苦,魔气可能会加剧你的道伤。”
她顿了顿,声音艰涩:“这是我们…唯一的机会。”
楚山河没有任何犹豫,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下巴。剧痛传来,让他额角瞬间布满冷汗,但他眼神依旧冰冷坚定。
冷漪不再多言,取出一枚刻画着玄奥花纹的银色小符。她深吸一口气,逼出体内最后一丝精纯灵力,注入其中。银符亮起,投射出一片微小的光幕。她将玉简贴近光幕,同时开始急促地低声汇报山谷中所见所闻,尤其是那化神邪修的存在和其关于“滋养圣婴”、“重塑魔躯”的言语。
光幕上数据飞速流转。
朱富贵和影七都屏住了呼吸,紧张地看着这一幕。这是他们用命换来的希望。
楚山河则闭上眼,集中起残存的所有意志,艰难地调动起丹田内那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的血煞之气,缓缓包裹向冷漪放在他身旁的那块暗红色碎石。
嗤——!
煞气与那碎石上的能量接触的瞬间,仿佛冷水滴入了热油锅!一股狂暴、阴冷、充满毁灭欲望的异种能量猛地反噬而来,疯狂地冲击着他本就脆弱不堪的经脉和神魂!
“呃…!”楚山河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闷哼,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,刚刚有所愈合的伤口再次崩裂,鲜血迅速染红了身下的岩石。但他死死咬着牙,牙龈溢血,依旧疯狂地催动着那微薄的血煞之力,如同最顽固的堤坝,死死锁住那块躁动的碎石!
这个过程,度秒如年。
终于,冷漪完成了传讯。银符光芒一闪,骤然熄灭,化为一撮飞灰。信息已发出,但能否顺利抵达,仍是未知数。
而楚山河也几乎在同一时间达到了极限,周身血煞之气瞬间溃散,头一歪,彻底昏死过去。但他身侧那块碎石,表面却暂时覆盖上了一层极薄、不断波动、仿佛随时会破碎的暗红色煞气薄膜,其能量的消散速度,肉眼可见地减缓了许多。
冷漪看着昏死的楚山河,又看了看那被封住的样本,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。她艰难地挪过去,小心翼翼地将样本收起。
“接下来…怎么办?”朱富贵虚弱地问道,眼中满是茫然。
冷漪靠回石壁,望着缝隙外依旧昏暗的天空,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:“等。帝关收到讯息,一定会有所反应。我们现在的状态,乱动就是死。在这里等,等援军,或者…等死。”
她看了一眼昏迷的楚山河,补充道:“在他恢复一点行动力之前,我们哪里也去不了。”
希望已然送出,但生存的考验,远未结束。
石缝内,再次陷入了沉默,只剩下伤痕累累的喘息,和漫长的、未知的等待。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