死寂。
令人窒息的死寂,如同实质的浓雾,笼罩着残破的天璇卫城。
城头之上,方才因那浩瀚意志降临而瘫倒的修士们,挣扎着爬起,个个面无人色,眼中残留着无法磨灭的惊骇。他们相互搀扶着,望向城外那支沉默森严、散发着滔天死气的魔物大军,望向那悬浮于空、如同死神般的邪道巨头们,最后,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汇聚向那架由魔龙牵引、空无一人却散发灭世之威的白骨战车。
绝望,如同冰冷的毒液,渗入每个人的骨髓。
护城大阵已碎,援军远水难救近火,面对这等力量,抵抗似乎都成了徒劳的笑话。
厉魂老怪悬浮在半空,俯瞰着城头蝼蚁般的挣扎,嘴角那抹残忍的笑意愈发扩大。他享受这种掌控生死、带来绝望的感觉。尤其,当他戏谑的目光扫过城头某处,看到那道依旧倔强挺立、拄着战斧的血色身影时,心中的快意更是达到了顶点。
楚山河。
好好看着吧,看着这一切如何毁灭,看着你最后的希望如何破灭!等你心神崩溃,意志瓦解,便是抽取你神魂、献祭圣婴的最佳时刻!
他缓缓抬起枯瘦的手,声音如同刮骨寒风,传遍四方:“冥尊意志已醒,圣婴将临!碾碎他们!用他们的血肉与哀嚎,迎接新时代的降临!”
随着他一声令下——
呜嗷嗷嗷!!!
城外那沉默的魔物大军,如同被解开了枷锁的洪荒凶兽,发出了震天动地的恐怖嘶嚎!军阵启动,如同黑色的死亡潮汐,再次向着残破的卫城发起了冲锋!这一次,气势远超以往,带着碾碎一切的决绝!
天空中的飞行魔禽如同乌云压顶,率先扑下!地面的重甲魔兵迈着地动山摇的步伐,发起冲锋!数十头战争魔傀眼眶中幽绿魂火大盛,庞大的身躯开始凝聚毁灭性的能量光球!
邪修巨头们亦同时出手!各种歹毒诡异的法术、诅咒、魔宝,化作漫天流光,如同暴雨般倾泻向城头!
末日降临!
“迎敌!!!”城头上,残存的将领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,哪怕明知是死,也绝不能坐以待毙!
残存的灵力炮发出了最后的嘶鸣,光芒却迅速被魔潮吞没。
修士们怒吼着挥动兵刃,撑起摇摇欲坠的护身灵光,做最后的搏杀。
血屠营的亡命徒们更是红了眼,咆哮着主动跃下城头,杀入魔潮,瞬间便被淹没,爆开一团团惨烈的血光!
楚山河站在城墙最前沿,暗金战斧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血芒!他如同礁石,死死钉在原地,斧芒过处,冲上来的魔物如同割草般倒下!他眼中已没有任何情绪,只有最纯粹的杀戮本能,以及…深埋眼底的一丝不甘!
真的要结束了吗?死在这里?仇未报,恨未消…苏瑶…
就在这彻底的毁灭即将吞噬一切的刹那——
万毒泽最深处,那翻涌的五彩毒瘴核心,异变再生!
那巨大的、由骸骨与怨魂构筑的祭坛,猛地爆发出刺目欲盲的暗红色光芒!其上铭刻的无数邪恶符文如同活了过来,疯狂扭动!
悬浮于祭坛上方的血肉巨卵,搏动的频率骤然加剧!咚咚!咚咚!如同擂动的地狱战鼓,一声声,沉重地敲在所有生灵的心头!
巨卵表面,裂开了一道道缝隙!并非破碎,而像是…睁开的眼睛!缝隙之中,是深邃到极致、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,以及…一种冰冷、饥饿、纯粹到极致的…毁灭欲望!
“恭迎圣婴!!”
祭坛周围,所有冥殿、血魂宗高层,包括厉魂老怪和那断臂巡界使,全都狂热地跪伏下去,声音因激动而颤抖!
那架白骨战车也微微震动,其上弥漫的恐怖威压与祭坛产生了强烈的共鸣!
与此同时。
城头之上,正疯狂杀戮的楚山河,猛地感觉胸口一烫!
那枚贴肉收藏的玉簪,毫无征兆地变得滚烫!一股灼热的气流从中涌出,并非攻击,反而像是一种…急促的、带着某种警示意味的悸动!
他下意识地一斧劈开眼前魔物,猛地低头。
只见玉簪之上,苏瑶那点早已干涸的暗红色血迹,此刻竟仿佛活了过来,微微闪烁着,与万毒泽深处那巨卵的搏动…产生了一种诡异的、令人心悸的同步!
这是?!
楚山河瞳孔骤缩!
还不等他反应过来——
轰!!!!!!!!!
一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、仿佛开天辟地般的巨响,猛地从万毒泽核心爆发出来!
整个天地,为之失色!
时间,仿佛在这一刻陷入了粘稠的泥沼。
所有声音都消失了,所有动作都变得缓慢。
只见那巨大的血肉巨卵,猛地…彻底裂开!
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,没有想象中的恐怖怪物现身。
只有…一片绝对的、吞噬一切的…黑暗!
那黑暗迅速蔓延,所过之处,空间扭曲,光线湮灭,法则崩坏!仿佛那不是黑暗,而是…“无”本身!是万物的终结!
紧接着,一股无法形容的、超越了之前那浩瀚意志的、真正意义上的…大恐怖、大破灭、大终结的气息,如同宇宙爆炸的原点,轰然扩散开来!
咔嚓…咔嚓嚓…
距离万毒泽核心最近的区域,空间开始如同镜面般…片片碎裂!山川、河流、沼泽、魔物、甚至几个躲闪不及的邪修…一切被那黑暗触及或那气息扫过的东西,都在无声无息地…分解、湮灭!回归最原始的粒子!
这不是攻击,这是…抹除!
“不——!!!”
祭坛上,厉魂老怪脸上的狂热瞬间化为极致惊恐!他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,试图逃离!
但已经晚了。
那扩散的黑暗和气息,首先吞没了祭坛,吞没了那些跪伏的邪道巨头…
他们的身体,如同沙雕般风化,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惊恐与难以置信之中,瞬间化为虚无,连一丝尘埃都未曾留下。
那黑暗还在扩散,速度不快,却无可阻挡,直奔白骨战车和魔物大军而来!
城头之上。
所有人都被这远超理解的恐怖景象惊呆了,连厮杀都暂时停止。
楚山河怔怔地看着那吞噬一切的黑暗,看着厉魂老怪等仇敌如同蝼蚁般被抹去,心中却没有丝毫复仇的快意,只有无边的冰寒与渺小感。
这就是…冥殿试图唤醒的东西?
这就是…动乱的真相?
这根本不是他们能掌控的力量!这是…毁灭一切的存在!
就在那毁灭的黑暗即将吞没白骨战车和城外魔物大军,并继续向着卫城蔓延而来的千钧一发之际——
那始终静止的白骨战车,终于…动了!
车辕之上,那空无一人的位置,空间微微扭曲。
一道模糊不清、仿佛由最深沉的阴影与死亡凝聚而成的…身影,缓缓地、由虚转实,显露出了一个轮廓。
他仿佛就一直坐在那里,亘古如此。
他抬起了一只手。
仅仅是一只手的轮廓,轻轻向前一按。
那吞噬万物、湮灭一切的黑暗狂潮,在触及白骨战车前不足百丈之地时…
竟…猛地…停滞了下来!
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、绝对不可逾越的壁垒!
扩散的势头,被硬生生…遏止!
那毁灭性的气息,也被约束在了一定的范围之内,不再向外蔓延。
虽然只是暂时的遏止,那黑暗依旧在疯狂冲击着无形的壁垒,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声响,仿佛随时可能再次突破。
但终究,是停住了。
白骨战车上那道模糊的身影,缓缓收回了手,依旧沉默地“坐”着,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然而,所有人都能感觉到,一股更加深沉、更加恐怖、仿佛执掌死亡本身的目光,从那模糊身影的方向…扫了过来。
扫过停滞的黑暗,扫过惊惶的魔物大军,最后…
跨越了空间,落在了残破的天璇卫城城头。
落在了…楚山河的身上。
或者说,落在了他胸前那枚…依旧微微发烫、与黑暗核心隐隐共鸣的玉簪之上。
楚山河瞬间如坠冰窟,浑身血液几乎冻结!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一条冰冷的毒蛇死死盯住,动弹不得!
下一刻,那模糊身影,似乎极其轻微地…动了一下。
仿佛…皱了下眉?
随即,一个冰冷、漠然、不似生灵活物、仿佛由万灵哀嚎汇聚而成的音节,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生灵的灵魂深处:
“…有趣的…印记…”
“…也罢…”
“…便让这动乱…正式开始吧…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——
那被遏止的黑暗猛地向内收缩,不再试图扩散,而是在万毒泽核心处,凝聚成了一颗不断蠕动、变幻的…黑暗太阳!
而那白骨战车,连同其上模糊的身影,以及城外无数的魔物大军,开始缓缓向后退去,融入了翻涌的毒瘴之中,仿佛从未出现。
只留下城外一片被湮灭出的绝对虚无之地,以及…
城头上,死里逃生、却陷入更大茫然与恐惧的所有人。
劫后余生,却没有丝毫喜悦。
只有无尽的冰冷和后怕。
楚山河猛地瘫倒在地,靠着冰冷的墙垛,大口大口地喘息,冷汗早已浸透衣背。
他颤抖着手,握住胸前那枚渐渐冷却的玉簪,脑中一片混乱。
印记?什么印记?苏瑶的血?
冥尊?那身影就是冥尊?!他注意到了这玉簪?他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?
动乱…正式开始?
难道之前的一切…都只是…序幕?!
就在这时,他猛地抬起头,再次望向卫城内那个方向。
刚才…在那极致危机、冥尊现身的刹那…
他似乎…又感觉到了一丝…
极其短暂的、漠然的…
注视?
陈长生…
他…
楚山河看着满目疮痍的城墙,看着城外那片绝对的虚无,看着手中冰冷的玉簪。
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,疯狂地涌入他的脑海。
这场动乱…
究竟…
是谁的猎场?
又是谁的…
坟墓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