绝对的黑暗,绝对的寂静。
陈长生于荒芜盆地深处的石洞中沉眠,呼吸悠长近乎停滞,心跳缓慢如亘古磐石,所有生命活动都降到了最低点,如同化作了洞壁的一部分,与这片死寂之地融为一体。
岁月,在他身上失去了刻痕。
然而,洞外世界,时光的长河却依旧奔腾不息,裹挟着众生,翻涌起新的浪花。
苏瑶冲击化神失败、香消玉殒的消息,并未随着琉璃净土战火的暂时平息而湮灭,反而如同插上了翅膀,以惊人的速度在广袤的修仙界传播开来。
起初,只是在小范围的修士之间流传,引来阵阵唏嘘。
“听说了吗?琉璃净土的瑶光仙子…冲击化神失败了…”
“可惜了啊…那般惊才绝艳的人物,阵道无双,竟也…”
“据说是冥殿和血魂宗趁机偷袭,导致她道基受损,才…”
“唉,天妒红颜,道途艰险啊…”
茶楼酒肆,坊市洞府,类似的叹息低语不时响起。一位耀眼天骄的陨落,总能让同辈修士感到兔死狐悲,让前辈大能扼腕叹息。
但很快,流言便开始发酵、变质。
不知从何处传出的消息,开始强调苏瑶陨落时的“异象”。
“何止是失败!听说当时天降异象,百里雷云汇聚,经久不散!”
“有隐世宗门的长老以秘术窥探,言其并非普通天劫,似有…法则反噬之兆!”
“法则反噬?难道她触碰了什么禁忌领域?”
“嘘…慎言!据说她最后时刻极尽升华,光耀千里,其威能…已隐隐触及化神门槛!却终究功亏一篑…”
谈论的重点,逐渐从“惋惜”转向了“探究”,转向了她可能留下的“遗产”。
又过了一段时日,更加引人遐想的流言开始悄然蔓延。
“你们可知,瑶光仙子陨落后,其遗蜕与破碎道果不知所踪,连琉璃净土都未曾寻回…”
“哦?还有此事?莫非…”
“据当日参战侥幸存活之人透露,曾隐约见到一神秘青衫客于战场现身,其后便…”
“青衫客?莫非是那位…”
“哪位?”
“就是近年来偶尔现身,总是出现在陨落天骄附近,行为诡异…被一些人私下称为‘送葬人’的那位!”
“送葬人?是他?!他竟与瑶光仙子之死有关?”
“非也非也,据闻他似乎…是为其收殓…”
“收殓?一个行踪诡异的送葬人,为何偏偏为瑶光仙子收殓?其中必有蹊跷!”
“莫非…瑶光仙子并未彻底消散?其道果或被那送葬人以秘法保存?”
“甚至…有其毕生阵法传承乃至…那传说中的兽皮古卷下落?”
猜测变得越来越大胆,越来越离奇。
“送葬人”这个原本只在极小范围内流传、带着几分神秘和晦气的名号,第一次与“瑶光仙子苏瑶”这等曾经风云人物的名字联系在一起,瞬间引发了无数联想和贪婪。
仿佛一滴冷水滴入滚油,瞬间炸开!
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对“送葬人”产生兴趣,试图探寻他的根底,猜测他与苏瑶的关系,更重要的是——觊觎他可能拥有的、属于苏瑶的“遗产”!
而与此同时,另一则更加荒谬、却也更吸引眼球的谣言,如同瘟疫般在底层修士和凡俗界悄然散播开来。
这则谣言并非空穴来风,似乎糅合了当日苏瑶引动星辰、最终光辉散尽的景象,以及“送葬人”神秘现身的部分事实,再经过无数张嘴巴的添油加醋和臆想加工,变得光怪陆离。
谣言称:瑶光仙子苏瑶并非普通陨落,而是以身为祭,施展了某种逆天禁术,试图窥探长生之秘!而那位神秘的“送葬人”,实则是引她踏上这条不归路的“接引人”,或者干脆就是…收割她生命与道果的“末日使者”!
他行走四方,并非无故送葬,而是在…挑选合适的“祭品”!苏瑶,只是其中一个!
他所到之处,必有灾祸与死亡!他本身就是不祥的象征!
这谣言荒谬至极,稍有见识的修士都嗤之以鼻,但却极其符合凡俗民众和低阶修士对未知强大的恐惧想象,传播速度极快,甚至衍生出无数骇人听闻的版本。
“送葬人”的名号,开始被蒙上一层诡异的、不祥的、令人恐惧的色彩。
而处于所有谣言风暴中心的那袭青衫,此刻正深藏于荒芜之地,在永恒的沉眠中,对这一切毫不知情。
时间的车轮滚滚向前。
五年…十年…二十年…
最初的震惊与热议逐渐平息,但谣言并未消失,而是沉入了水底,如同暗流般继续涌动,等待着某个时机再次翻涌而上。
琉璃净土在那场劫难中伤了元气,封闭山门,休养生息,淡出了世人视线。
楚山河的名字,开始以另一种方式频繁响起。他化身复仇修罗,纵横数州,四处追杀冥殿与血魂宗余孽,手段酷烈,战力惊人,闯下了“血斧修罗”的凶名,令人闻风丧胆。无人知其心中痛楚,只知他恨意滔天。
冥殿与血魂宗行事愈发猖獗,动乱范围持续扩大,越来越多的中小宗门被卷入战火,或覆灭,或依附。正道大宗虽多次组织清剿,却收效甚微,局势愈发糜烂。
生命禁区依旧沉默,却仿佛有更加深沉的目光,在暗中注视着这越来越混乱的世间。
一个新的、更加黑暗的时代,正缓缓拉开序幕。
而关于“送葬人”的种种传闻,也在这日渐混乱的世道中,被越来越多的人或恐惧、或好奇、或贪婪地…记在了心里。
成为了一个飘荡在风中的…诡异传说。
荒芜盆地深处,石洞依旧。
洞外星辰移位,山河渐染烽烟。
洞内…
唯有永恒的寂寥与沉睡。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