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光如水，静静流淌在蜿蜒的河面上，将陈长生的影子在岸边拉得很长。
他站在清河坊对岸的密林边缘，遥望着那片灯火阑珊处。夜风带着河水的湿气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喧嚣拂过面庞，左臂伤口的刺痛感仍在持续提醒着他不久前经历的生死险境。
那片诡异的黑暗空间，那个枯坐的、与铁山有着七八分相似的恐怖存在，那惊天动地的空间传送……一切仿佛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。
但怀中那块冰凉坚硬的暗红色金属碎片，以及体内依旧有些翻腾的气血，都在无声地诉说着真实。
他深吸了一口弥漫着淡淡灵气、远比黑沼泽清新的空气，压下心头的悸动与重重疑云。
无论那是什么，现在的他，太过弱小，根本没有探寻真相的资格。
当务之急，是融入眼前这片新的天地，活下去，然后变得更强。
他整理了一下破损且沾满干涸泥污的衣衫，用河水仔细洗净了脸和手臂上的血污，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。尽管依旧狼狈，但至少不会被人当成乞丐或逃犯。
检查了一下随身物品：柴刀别在腰间，几个装有安魂草、毒药和杂物的皮囊还在，最重要的黑色令牌和暗红碎片贴身藏好。
做完这一切，他目光变得沉静，迈开步子，沿着河岸向下游那座横跨两岸的简陋木桥走去。
越靠近坊市，空气中的灵气越发活跃，虽然依旧稀薄，却让修炼过《基础炼神法》的陈长生感觉通体舒坦。同时，各种声音也越发清晰起来。
踏上吱呀作响的木桥，仿佛穿过了一层无形的薄膜，周遭的灵气浓度又略微提升了一丝。
桥头立着一块斑驳的石碑，刻着“清河坊”三个古字，旁边还刻着几行小字坊规，无非是禁止斗法、交易自愿、违者共逐之类。
两名穿着灰色统一服饰、修为约在练气三层的修士懒洋洋地守在桥头，目光扫过进出的人流。看到陈长生这副落魄模样，只是多瞥了一眼，并未阻拦或盘问。进入坊市，似乎并无门槛。
一步踏入坊市的街道，真正的声浪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！
“上好的精铁矿！炼器首选！只要三块灵石！”
“刚出炉的辟谷丹，一瓶十粒，管饱半月！只要五灵砂！”
“收购十年份以上青木草、水云叶！价格公道！”
“组队去黑风涧猎杀铁皮猪了！缺个扛伤的体修！报酬面议！”
“闪开闪开！别挡着道！”
叫卖声、讨价还价声、呼朋引伴声、法器嗡鸣声……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，冲击着耳膜。
街道宽阔，却依旧显得拥挤不堪。人流如织，摩肩接踵。有衣着华贵、前呼后拥的家族子弟；有神色冷漠、独来独往的带刀客；有浑身药味、匆匆而过的炼丹师；更多的是和陈长生一样，穿着普通、面带风霜、为生计奔波的散修。
街道两旁，是风格各异的店铺。有雕梁画栋、灵气逼人的“百宝阁”、“丹香楼”；也有简陋的露天摊位，一块兽皮往地上一铺，摆上些零零碎碎的东西，便是全部家当。
空气中混杂着各种各样的气味：药草的清香、矿石的土腥、灵兽的臊味、食物的香气、还有挥之不去的汗味和……淡淡的血腥味。
琳琅满目的商品更是让陈长生眼花缭乱。
散发着各色光晕的草药被精心摆放；形状奇特的矿石闪烁着金属或晶石的光泽；符箓叠成一沓沓，朱砂符文隐隐流动；各式刀剑斧钺悬挂着，寒光闪闪；甚至还有被关在笼子里、龇牙咧嘴的低阶小兽……
许多东西他根本叫不出名字，只能从周围人的议论和摊主的吆喝中勉强分辨一二。
这就是修仙者的世界？
如此鲜活，如此喧嚣，如此……赤裸裸地弱肉强食。
他看到一个修为只有练气二层的散修，因为不小心碰脏了一个练气四层修士的衣角，被对方一巴掌扇飞出去，吐血倒地，却敢怒不敢言，默默爬起躲到角落。
他也看到几个气息彪悍的修士，径直走到一个摆着几株灵草的老者摊前，扔下几枚灵砂，拿起灵草就走，老者嘴唇哆嗦着，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。
这里的规则，似乎比凡俗更加直接和残酷。
陈长生收敛心神，压下初来乍到的新奇与不适，如同一条滑溜的游鱼，默默在人流中穿行，目光锐利地观察着一切。
他尤其关注那些售卖功法、法术书籍的摊位和店铺。
《烈火诀》、《厚土功》、《基础御风术》、《敛气术详解》……一本本或新或旧的玉简、书册，看得他心头火热。
这些都是他急需的知识，是真正踏入修仙之途的基石。
然而，当他看到旁边标注的价格时，心头不禁一凉。
最普通的一本《基础法术入门》，也要五块下品灵石！
而一旁标注的符箓价格，一张最劣等的“火弹符”，也要一灵砂（一百灵砂兑一块下品灵石）。
他摸了摸怀里那几枚从劫匪身上搜刮来的、仅有的灵砂，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贫穷。
之前在青泉村，他还能靠力气打猎换取铜板。在这里，凡俗金银如同废铁，根本无人问津。一切交易的基础，都是灵石。
没有灵石，寸步难行。连最基本的知识都无法获取。
生存的压力，以另一种更现实、更残酷的方式，再次摆在了他的面前。
他逛了约莫半个时辰，对坊市的布局和基本情况有了大致的了解。坊市核心区域被几大家族和宗门设立的店铺占据，外围则是散修摆摊区，更混乱，也更可能淘到便宜货或者……惹上麻烦。
天色渐晚，许多摊主开始收摊，人流却并未减少，反而多了许多结束一日劳作或冒险归来的修士，酒肆茶馆的生意变得火爆起来。
陈长生感到腹中饥饿，循着香味找到一个卖灵食馒头的小摊。馒头用蕴含微弱灵气的灵麦制成，一个要半灵砂。
他犹豫了一下，掏出两枚灵砂，买了四个馒头。摊主是个中年妇人，接过灵砂时好奇地打量了他几眼，似乎奇怪他这样面生又落魄的年轻人，怎么舍得吃这个。
馒头入口松软，带着淡淡的甘甜和一丝微不可查的灵气，入腹后化作一小股暖流，远非凡俗食物可比。
他慢慢吃着，思考着下一步的计划。
首先，必须尽快赚取灵石。否则连饭都吃不起，更别提修炼。
其次，要寻找安全过夜的地方。露宿街头显然不明智。
最后，才是打探消息，了解这个世界，并寻找获取功法的途径。
就在他吃完最后一个馒头，准备离开，去寻找一些招工信息时，前方不远处的一个摊位前，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争吵声，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目光。
“老东西！你敢拿这破玩意儿糊弄我？！找死不成！”一个嚣张跋扈的声音响起。
陈长生眉头微皱，抬眼望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