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长生是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惊醒的。
“陈大哥！陈大哥！你在里面吗？你没事吧？”
少女焦急的声音隔着薄薄的木门传来，带着明显的哭腔。
那深沉的、仿佛与世隔绝的睡意潮水般退去，意识重新接管身体。陈长生猛地睁开眼，第一个动作是深吸一口气。
没有饥饿感，没有疲惫感，反而是一种充沛到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精力在四肢百骸间流淌，让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，感觉能一拳打穿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。
【寿元：∞】
【属性点：6】
视线聚焦在脑海中的面板上，他微微一怔。
六点？这次睡了多久？
拍门声还在继续，柳依依的声音带着更浓的担忧，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。
“陈大哥！你应我一声啊！你别吓我！”
陈长生一个激灵，彻底回过神，连忙翻身下床，快步走过去拉开了门栓。
“吱呀——”
门开了。门外，柳依依举着手正准备再拍，眼睛红红的，像是受了惊的小兔子。看到他完好无损地站在面前，她明显愣住了，举着的手僵在半空，脸上的担忧还未散去，又染上了几分愕然。
“陈…陈大哥？你…你没事？”她上下打量着他，像是要确认他是不是缺了胳膊少了腿。
“我没事啊。”陈长生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正常，心里却飞快地盘算着借口。看这天色，阳光正好，约莫是正午，但他完全无法判断自己到底又“睡”过去了几天。
“可是…可是你…”柳依依放下手，有些语无伦次，“我娘说，你屋里连着两天一点动静都没有，门也从里面闩着…喊你也不应…我们…我们都以为你…”
她没好意思说下去，但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里写满了后怕——以为他想不开，或者悄无声息地死在了屋里。
陈长生心里咯噔一下，暗道不好。光顾着试验“沉睡”，忘了这茬！在这样一个封闭的小镇，一个独居的陌生人连续两天毫无声息，确实足以让邻居往最坏的方向联想。
他看着眼前少女真切担忧的模样，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歉疚。他连忙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，脑子飞速旋转，扯了个半真半假的理由：“真没事，依依，谢谢你关心。我就是…前阵子累狠了，身子底子亏空得厉害，这次睡得沉了些，还做了噩梦，魇住了，可能就没听见外面的动静…吓到你们了，真是对不住。”
他故意说得含糊，重点突出“累狠了”和“睡得沉”。
柳依依听他解释，又看他脸色红润，确实不像有病或者想不开的样子，这才长长舒了口气，拍了拍胸口，心有余悸道：“原来是这样…可真是吓死我了。没事就好，没事就好…”
她这才注意到，今天的陈长生似乎有些不一样。具体哪里不一样说不上来，就是感觉精神头特别足，眼睛特别亮，站在那儿身姿挺拔，不像前几天那样总带着点虚弱的佝偻。
“对了，”柳依依想起正事，从身后拿出一个小竹篮，上面盖着一块干净的蓝布，“我娘蒸了些野菜团子，让我给你送几个来。你…你肯定饿了吧？”
篮子里是五六个婴儿拳头大小、颜色深绿的团子，散发着淡淡的蒸汽和野菜的清香。
陈长生的肚子十分应景地“咕噜”叫了一声。沉睡能恢复精力，但似乎无法完全抵消能量的消耗。饥饿感再次清晰地传来。
他看着那篮野菜团子，又看看柳依依真诚关切的眼神，这一次，他没有立刻去接，而是郑重地问道：“依依，你们家…粮食还够吗？”
他记得她说过的，和母亲相依为命，日子过得紧巴。这野菜团子，恐怕也是她们口粮里省出来的。
柳依依没想到他会这么问，脸微微一红，低下头小声道：“还…还够的。春天了，山边野菜多，不难找…你刚安顿下来，不容易…我娘说，远亲不如近邻，互相帮衬着，日子总能过下去…”
她的声音越来越小，带着少女特有的羞怯和善良。
陈长生看着她发顶柔软的发丝，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了。在这举目无亲的异世界，这份质朴的善意，比任何山珍海味都珍贵。
他没有再推辞，郑重地接过竹篮，感受着那温热的触感，认真道：“谢谢你，依依。也谢谢婶子。这份情，我陈长生记下了。”
柳依依抬起头，见他收下，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，那点羞涩也淡去了：“陈大哥你快趁热吃吧！凉了就硬了，不好下咽。我…我先回去帮娘做事了！”
说完，像是怕他再说感谢的话，转身小跑着回了隔壁院子。
陈长生提着竹篮，站在门口，望着她轻快的背影消失在柴扉后，良久，才低头看了看篮子里模样朴拙却热气腾腾的野菜团子，轻轻叹了口气。
这世上，最难偿还的，便是人情。
他回到屋里，拿起一个团子咬了一口。口感粗糙，带着明显的野菜涩味，几乎没什么油盐，但咽下去后，胃里暖暖的，心里也暖暖的。
他慢慢吃着，开始仔细感受身体的变化。
六点属性点…似乎让他身体素质又上了一个台阶。五感变得更加敏锐，能清晰地听到远处街角的狗吠，能分辨出空气中不同的气味——泥土的腥气、草木的清苦、还有隔壁柳家隐隐传来的炊烟味。
力量肯定也增长了。他试着单手握住桌角，微微用力，那原本有些晃动的桌子竟然被他稳稳地抬离了地面一小段距离！
这让他惊喜不已。虽然离力能扛鼎还差得远，但这力气，至少远超普通镇民，扛麻袋的活儿肯定能轻松不少。
更重要的是，他感觉自己对身体的控制力也增强了，动作更加协调，反应似乎也快了一些。
“这属性点，难道是全面提升身体素质的？”他心中猜测，“看来，沉睡是唯一稳定变强的途径…”
虽然依旧不知道如何主动使用属性点，但仅仅是沉睡后被动提升的身体基础，就足以让他看到希望的曙光。
吃完两个团子，腹中的饥饿感消退。他将剩下的三个仔细用蓝布盖好，收了起来，准备留着晚上吃。
不能坐吃山空，也不能总指望邻居接济。他必须出去，继续找工作，赚取属于自己的铜板。
他整理了一下衣服，再次走出门。
阳光正好，小镇依旧宁静。但经历了刚才那一出，他再看这小镇，感觉已有些不同。那是一种初步的、微弱的归属感，因为一份来自邻居的温暖。
他刚走到镇口，就听到一个洪亮的声音带着惊喜喊道：“嘿！长生兄弟！你可算出现了！”
是铁山。他正扛着一捆柴火往家走，看到陈长生，立刻大步流星地走过来，蒲扇般的大手毫不客气地拍在他的肩膀上。
这一次，陈长生只是身体微微晃了晃，便稳住了。肩膀虽然还有点疼，但远不像上次那样差点被拍趴下。
铁山“咦”了一声，浓眉挑起，惊讶地上下打量他：“行啊兄弟！两天不见，身子骨见壮实啊！这劲儿足了不少！”
陈长生心中暗惊于铁山的观察力，面上却笑道：“睡足了，歇过来了。铁山哥这是刚忙完？”
“砍了点柴火。”铁山把柴火放下，叉着腰，“正琢磨着下午去镇口看看有没有零活呢，咋样，一起？”
“好啊！”陈长生正有此意。
两人结伴来到镇口。今天运气不错，恰好有一支小商队路过，需要临时人手帮忙卸一些货物到驿站。
活计和上次差不多，依旧是扛包。但这一次，陈长生感觉轻松了太多。
那些沉重的麻袋扛在肩上，虽然依旧有分量，却不再像上次那样压得他喘不过气，步履蹒跚。他甚至可以小步快走，节奏稳定，效率比旁边几个老手都高。
那商队管事看得连连点头，对铁山夸道：“铁山，你这兄弟可以啊！是个干活的好料子！”
铁山与有荣焉，哈哈大笑，干得更卖力了。
陈长生沉浸在这种身体力量带来的实实在在的掌控感中，心中振奋。一口气干了七八趟，额角微微见汗，呼吸也略有些急促，但远未到极限。
休息间隙，铁山凑过来，递给他一个水囊，挤挤眼低声道：“可以啊兄弟，深藏不露！前几天是故意藏着掖着，考验哥哥我眼力呢？”
陈长生接过水囊灌了一口，清凉的水滑过喉咙，十分舒爽。他苦笑一下，半真半假道：“哪能啊铁山哥，真是前几天身子不爽利，没缓过劲来。”
铁山嘿嘿一笑，也没深究，只当他是面子薄，不好意思说之前是饿得没力气。他转而兴致勃勃地道：“看你小子这身板和气力，光是扛包屈才了！以后跟我进山外围打打下手，运气好弄点野味，不比这赚得多？”
陈长生心中一动，想起铁山之前提到的“妖兽”，谨慎地问道：“进山…安全吗？”
“嗨！就在山脚边转转，不下深谷，不钻老林，没事！”铁山满不在乎地摆手，“哥哥我在这片山摸了十几年了，熟得很！哪些地方能去，哪些地方去不得，门儿清！跟着我，保你没事！”
陈长生看着铁山自信满满的样子，又想到打猎确实比扛包赚钱，便点了点头：“成，那以后就跟着铁山哥混口饭吃。”
“哈哈！好兄弟！痛快！”铁山又是一巴掌拍过来，这次陈长生早有准备，肩膀一沉，稳稳接住了。
干完活，从管事那里结了工钱。陈长生足足拿到了二十枚铜钱，沉甸甸的一小串。
他捏着这比上次多了一倍的工钱，心中踏实了不少。至少，短时间内，吃饭不成问题了，或许还能攒下一点，换床厚实点的被子。
夕阳西下，两人在镇口分开。铁山约好明天一早如果天气好，就叫他一起上山看看。陈长生点头应下。
他没有立刻回家，而是绕道去了镇里那间小小的杂货铺，用五枚铜钱买了两根最便宜的粗蜡烛，又用三枚铜钱买了一小包劣质的茶叶末。
回到自家破屋前，他犹豫了一下，没有直接进去，而是转身敲响了隔壁的柴扉。
开门的是柳依依，看到是他，有些惊讶：“陈大哥？”
陈长生将手里那包茶叶末递过去，语气诚恳：“依依，今天多谢你们的团子。这个…一点茶叶，不值什么钱，给婶子尝尝，聊表谢意。”
柳依依看着那包用草纸简陋包着的茶叶，连忙摆手：“不用的不用的，陈大哥，野菜是山里采的，不值钱的…”
“收下吧。”陈长生坚持道，“不然我以后都不好意思再吃你们送的东西了。”
柳依依看着他认真的神情，犹豫了一下，最终还是红着脸接了过去，小声说了句：“谢谢陈大哥。”
“是我该谢谢你们。”陈长生笑了笑，“明天我可能跟铁山哥进山看看，说不定也能采些野菜回来。”
“进山？”柳依依脸上露出一丝担忧，“那…陈大哥你千万要小心，别往深里去。”
“嗯，我知道，就在山边上转转。”陈长生点头应下。
回到自己冰冷的屋子，他点燃一根新买的蜡烛。昏黄摇曳的烛光勉强驱散了一小片黑暗，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光明和暖意。
他坐在桌边，就着烛光，数着口袋里剩下的十二枚铜钱。
今天，他收获了力量，收获了工钱，收获了邻居更进一步的善意，也规划了明天新的生计。
虽然依旧前路迷茫，虽然长生带来的困扰仍在，虽然世界的危险未知…
但这一刻，握着那十几枚冰冷的铜钱，感受着烛光带来的微小暖意，他仿佛握住了一点实实在在的、名为“希望”的东西。
他吹灭蜡烛，节省燃料。屋内重新陷入黑暗，只有窗外稀疏的星光渗入。
他躺上床，盖着那床依旧冰冷的薄被，却没有立刻选择“沉睡”。
他需要好好思考一下，如何更合理地运用“沉睡”的能力，既不能消失太久引人怀疑，又要最大化地提升自己。
在沉入梦乡之前，他最后想到的是柳依依那篮野菜团子，和铁山那爽朗的笑声。
或许，在这漫长的长生路上，有些温暖的牵绊，并不是坏事。
星光 流淌，这一夜，他睡得格外安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