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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晨五点半,我驱车前往孙红梅所在的村子。导航显示那里叫槐树村,距离市区约两小时车程。晨雾像一层薄纱笼罩着乡间小路,能见度不足五十米。

副驾驶座上放着孙红梅留下的那撮坟土,用证物袋小心封装着。后座上是我的调查装备:相机、录音笔、笔记本电脑,还有一瓶防狼喷雾——希望用不上。

雾气中,路边的树木像一个个扭曲的人影。我摇下车窗,潮湿的空气里夹杂着某种腐朽的气味,像是久未打扫的墓穴。

他们会在村口大槐树下等你。——小虎

那张神秘纸条上的字迹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。我反复思考它是怎么出现在我锁好的办公室里的,更不明白一个已经死去三个月的少年如何能留下字条。

转过一个急弯,雾气突然散去,前方出现一棵巨大的槐树,树干粗得至少要三人合抱。树冠如伞盖般张开,投下大片阴影。树下站着几个人影,我的心猛地一紧。

靠近后才发现是几个早起的村民,他们用一种警惕的眼神打量着我的车。我把车停在路边,刚下车,那些人就迅速散开了,像受惊的鸟群。

请问这里是槐树村吗?我朝一个走得稍慢的老头喊道。

老头头也不回地摆摆手,加快脚步消失在一条小巷里。整个村子静得出奇,连声狗叫都没有,只有风吹过槐树叶的沙沙声。

我拿出相机,拍了几张村口的照片。回放时,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——照片右下角,槐树粗壮的树干旁,站着一个模糊的少年身影,左眉上方隐约可见一道疤痕。

我猛地抬头看向那个位置,空无一人。

手指颤抖着放大照片,那个身影却消失了,仿佛从未存在过。是错觉吗?还是...

外乡人,你来干什么?

一个粗犷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。转头看见一个四十多岁的壮实男人朝我走来,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人。男人穿着褪色的迷彩服,脸上有道狰狞的刀疤。

您好,我是律师陈默。我保持着职业微笑,递上名片,来了解一些情况。

刀疤男看都没看名片:这里不欢迎多管闲事的人。

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孙小虎的事。我直视着他的眼睛,听说他三个月前在这里出了意外。

刀疤男的表情瞬间变得凶狠,他上前一步,几乎贴到我脸上:那小子自己摔死的,早就结案了。你最好赶紧滚。

我注意到他身后的两个年轻人交换了一个古怪的眼神,其中一个不自觉地摸了摸后腰,那里别着一把镰刀。

您是村长吗?我试探着问。

我是他儿子。刀疤男冷笑一声,我爸去县里开会了,村里现在我说了算。

村长儿子——这不正是孙红梅说的带头殴打孙小虎的人吗?我强压下怒火,装作若无其事地点点头:明白了。那我改天再来拜访村长。

我转身要走,刀疤男却一把抓住我的肩膀:等等,你车座上那包是什么?

我这才想起那撮坟土还放在副驾驶座上。刀疤男已经大步走向我的车,我赶紧追上去:那是我的私人物品。

太迟了。他拿起证物袋,脸色瞬间变得惨白:这是...坟土?你从哪里弄来的?

捡的。我伸手想拿回来。

刀疤男猛地后退一步,像拿着什么可怕的东西:你去过孙家祖坟?他突然把袋子扔在地上,狠狠踩了几脚,滚!立刻滚出我们村!否则别怪我不客气!

他身后的两个年轻人已经抄起了路边的木棍。我知道今天问不出什么了,只好上车离开。后视镜里,三人一直站在路中央盯着我的车,直到转弯看不见为止。

开出约莫一公里,我停在一片玉米地旁,从后备箱拿出另一套衣服和假发——干这行久了,总会准备些伪装工具。十分钟后,我变成了一个戴着眼镜、穿着格子衬衫的农业调查员,胸前还挂着个伪造的工作证。

我把车藏在一片树林里,徒步绕回村子另一头。这次我避开了村口大槐树,从一条长满杂草的小路潜入。

村子的破败超出我的想象。大多数房屋都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建的砖房,墙皮剥落,屋顶瓦片残缺不全。几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在泥地里玩耍,看到我立刻安静下来,用空洞的眼神盯着我,直到我走远。

根据孙红梅模糊的描述,她家应该在村子最西头,靠近山脚的地方。我穿过几条小巷,避开零星几个村民,终于看到一座孤零零的土坯房,屋顶已经部分坍塌,墙上用红漆涂着大大的字。

院子里杂草丛生,一口破水缸倒在地上。我小心翼翼地推开发霉的木门,屋内昏暗潮湿,只有一张歪斜的木桌和两把缺腿的椅子。墙角堆着几个发霉的麻袋,可能是以前装粮食用的。

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密密麻麻的奖状,都是孙小虎的名字:三好学生、数学竞赛一等奖、优秀班干部...日期截止到去年。奖状旁边贴着一张全家福,年轻的孙红梅抱着约莫五六岁的小虎,丈夫站在一旁,三个人笑得灿烂。谁能想到这个家庭会变成今天这样?

我拍了几张照片,突然注意到地上有拖拽的痕迹,从里屋一直延伸到门口。蹲下身细看,痕迹呈暗褐色,像是...

血。

我的后颈汗毛倒竖。这很可能就是孙小虎被殴打致死的第一现场。我顺着痕迹走进里屋,发现一张窄小的木板床,床单上同样有大片可疑的污渍。

你在干什么?

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,我惊得差点跳起来。转身看见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站在门口,怀里抱着个破旧的布娃娃。

我...我是来做调查的。我勉强挤出一个微笑,小朋友,你认识住在这里的人吗?

小女孩点点头:小虎哥哥和红梅奶奶。但他们都不在了。

你知道他们去哪了吗?

奶奶说小虎哥哥去天上当星星了。小女孩天真地说,然后突然压低声音,但昨天晚上我看到小虎哥哥回来了,就站在那棵大槐树下。

我的血液仿佛凝固了:昨天晚上?你确定?

嗯!他还对我笑呢。小女孩认真点头,不过大人们都说我看错了。叔叔,你是来帮小虎哥哥的吗?

我不知如何回答。这时远处传来呼喊声,小女孩脸色一变:我妈叫我了。叔叔你快走吧,被铁头叔看到会打你的。

她说完就跑开了,我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铁头叔可能就是那个刀疤男——村长儿子。

时间已近中午,我决定去孙家祖坟看看。根据农村习俗,祖坟一般位于村子附近的山坡上。我绕到屋后,果然发现一条被杂草掩盖的小路通向山上。

山路陡峭,我爬了约莫二十分钟,终于看到一片坟地。十几个坟包排列得杂乱无章,大多数墓碑简陋得只有一块石头。我很快找到了孙家的——一块稍微像样的石碑上刻着孙氏先祖几个字,周围有几个小坟包。

走近后我发现了异常:其中一个坟包明显是新翻动过的,土质松软,与周围不同。坟前没有墓碑,只插着一块木牌,上面用炭笔写着爱子孙小虎。

这就是孙红梅挖出头颅的地方?但为什么坟土看起来这么新?如果孙小虎三个月前就下葬了,坟土应该已经长草了才对。

我拿出小铲子,谨慎地挖了一小捧土装进证物袋。就在这时,身后传来树枝断裂的声音。

果然是你!刀疤男的声音炸雷般响起。

我转身看到他和五六个村民手持农具围了上来,个个面色阴沉。刀疤男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砍刀。

敢动孙家的坟,你活腻了!他咆哮着冲过来。

我抓起一把土扬向他脸上,趁他捂眼的瞬间从侧面突围。一根木棍擦着我的耳朵呼啸而过,我踉跄着冲下山坡,树枝和荆棘划破了衣服和皮肤,但我顾不上这些。

身后传来愤怒的咒骂和追赶声。我拼命奔跑,直到肺像烧起来一样疼。转过一个山坳,我躲进一个天然形成的石缝里,屏住呼吸。

追赶的脚步声越来越近,我的心跳快得像要炸开。突然,所有声音都消失了,仿佛那些人凭空蒸发了一般。我小心翼翼地探头张望,山坡上空无一人,只有风吹过草丛的沙沙声。

等了十分钟,确认安全后我才出来。下山的路比上山更难走,我的右腿在逃跑时扭伤了,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。

回到藏车的地方已是下午三点。我瘫在驾驶座上,检查今天的:几张照片、两袋坟土、一身伤痕,以及更多疑问。

为什么村民对孙小虎的死如此敏感?为什么孙家的坟土看起来像是新动过的?那个小女孩说她昨晚看到了孙小虎,是孩子的幻想还是...

我打开相机查看今天拍的照片,再次毛骨悚然——孙小虎家的全家福照片上,原本笑着的孙红梅和小虎在照片中变成了面无表情的样子,而丈夫的脸竟然消失了,只剩下一片模糊的空白。

更可怕的是,我明明只拍了一张全家福,相机里却多了三张同样的照片,每一张中孙红梅和小虎的表情都更加阴沉,到最后一张,两人的眼睛竟然变成了全黑色,嘴角扭曲成一个诡异的笑容。

我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相机。就在这时,手机突然响了,一个陌生号码。

陈律师。是孙红梅的声音,但比昨天更加沙哑,你找到小虎的坟了吗?

我喉咙发紧:找...找到了。孙大娘,您在哪?我有事想问您。

我在你办公室。她的回答让我浑身冰凉,小虎说你有东西要给我。

我办公室?等等,您怎么进去的?我明明锁了门...

电话突然挂断了。我立刻回拨,提示音说该号码不存在。

天色渐暗,我决定先找个地方过夜,明天一早回城。最近的小镇在二十公里外,我在那里找了家简陋的旅馆。

旅馆老板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头,看到我狼狈的样子什么也没问,收了五十块钱就给了我钥匙。房间狭小潮湿,床单上有可疑的污渍,但此刻我已经顾不上挑剔了。

洗完热水澡,我检查了一下伤势:右腿膝盖肿得像馒头,左臂有一道十厘米长的划伤,已经结痂。简单处理后,我打开电脑开始整理今天的发现。

突然,走廊传来脚步声,停在我的门前。我屏住呼吸,手摸向防狼喷雾。门把手轻轻转动了一下,但门是锁着的。

我喝道。

没有回答。几秒钟后,脚步声再次响起,渐渐远去。我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,确认安全后才回到电脑前。

凌晨一点,我被一阵刺耳的刮擦声惊醒。声音来自窗户——有人或者什么东西正在用指甲刮玻璃。我猛地坐起,看到窗帘缝隙处有一道影子闪过。

我抄起台灯慢慢靠近窗户,猛地拉开窗帘。窗外空无一人,只有一轮惨白的月亮挂在空中。窗玻璃上,几道新鲜的划痕组成一个歪歪扭扭的字:

我的血液瞬间冻结。打开窗探头查看,楼下空荡荡的停车场只有我的车孤零零地停在那里。远处传来几声狗吠,更添几分诡异。

关上窗,我再也睡不着了,开着灯坐到天亮。清晨六点,我收拾好东西准备退房,发现门缝下又有一张纸条:

妈妈不是活人。——小虎

纸条背面画着一个简陋的地图,标出了村子后山的一个山洞。

我双手颤抖,回想起与孙红梅接触的每一个细节:她冰凉的皮肤、不自然的动作、精确到天的死亡时间记忆...还有那个不可能出现在我办公室的电话。

如果孙红梅真的已经死了,那我见到的是谁?或者说...是什么?

更可怕的是,如果连母亲都已经不在了,那么一直给我传递信息的孙小虎,又是什么存在?

带着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问题,我驱车返回城里。无论等待我的是什么,我都必须回办公室一趟——那里可能有更多线索,也可能有更可怕的真相。

后视镜里,一个模糊的少年身影站在旅馆门口,左眉上的疤痕在晨光中若隐若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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