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梳理刘雄退休后参与的一些社区活动记录时，发现他曾在半年前，作为社区代表，参与过一次对区法院的“参观监督”活动。那次活动主要是走马观花，但活动后的一份内部简报里，提到刘雄当时对一个正在审理的“医疗纠纷案”表现出了不同寻常的关注，甚至私下向相熟的法院工作人员打听过主审法官的情况。
那个医疗纠纷案，案情并不复杂，一名患者术后出现严重并发症死亡，家属状告医院和主刀医生。主审法官是……法官周斌。
“周斌？”陈默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。
“周斌法官，”林薇迅速调出了资料，“以审理细致、作风严谨着称，但有时候……会比较固执，坚持己见。他去年主持审理过几起颇有争议的案件，其中一起强拆致人伤残案，他顶住压力判了开发商败诉，但赔偿金额远低于原告诉求，原告家属曾多次在法院外抗议，说他‘官官相护’、‘判案不公’。”
“缄默者”的目标，会不会是这些在“缄默者”眼中，同样存在“瑕疵”的司法人员？刘雄因为十五年前的“瑕疵”被杀，那么周斌法官，是否也因为某些案件，成为了“缄默者”清理名单上的一员？
这个推测让所有人脊背发凉。
“立刻联系周斌法官！提醒他注意安全！核实他近期是否遇到任何异常情况！”老李立刻下令。
电话很快接通，周斌法官接到警方提醒显得有些意外，他表示近期工作正常，并未感觉到明显威胁，但提到最近确实收到过几封内容含糊、措辞奇怪的匿名电子邮件，批评他“手握法槌却看不见真相”，他以为是败诉方的骚扰，并未在意。
匿名邮件！这很可能是“缄默者”的前期接触模式！
技术队立刻追踪邮件来源，果然，Ip地址再次指向公共网络区域，无法精确定位。
几乎在确认周斌法官可能成为目标的同时，陈默负责的内部筛查线，也有了重大进展。
在筛选近期有权限大量接触旧案电子卷宗的人员时，一个名字跳了出来——资料馆数字化项目外包技术员，吴涛。
吴涛，二十八岁，计算机专业背景，受雇于一家与市局有合作的技术公司，负责将过去的纸质卷宗进行扫描、ocR识别和电子化归档。这个项目已经进行了大半年，他有极高的权限访问包括沈兵经手案件在内的大量历史卷宗。
更重要的是，员工记录显示，吴涛性格孤僻，几乎不参与同事社交，但对工作极其投入，经常主动加班。有同事偶然提起，曾看到他的个人电脑屏保是一张极其复杂的、类似曼陀罗图案的绳结设计图。
绳结！
“吴涛现在人在哪里？”陈默立刻问道。
“他今天轮休。”人事部门回复。
“家庭住址！立刻发给我！”老李抓起车钥匙。
吴涛登记住址位于那片刚刚锁定不久的、西北角混杂区域的一栋公寓楼里！
所有的线索，在这一刻，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精准度，汇聚到了一点！
“出发！”老李一声令下，刑警们如同猎豹般冲出办公室。
警车呼啸着穿过傍晚的城市车流。陈默坐在副驾驶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，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。这一次，他们能赶在“缄默者”——吴涛再次行动之前，阻止他吗？
周斌法官那边已经加强了保护。而吴涛的住所，将成为揭开他真面目的最终战场。
车子一个急刹停在公寓楼下。特警队员迅速封锁了出入口。老陈和陈默带着一小队人，直奔吴涛所在的楼层。
房门紧闭。敲门，无人应答。
“破门！”
沉重的破门锤撞击着防盗门，发出巨大的声响。几下之后，门锁崩坏，房门洞开。
房间内没有开灯，只有电脑屏幕的光幽幽闪烁着，映照出一个背对着门口、坐在电脑椅上的身影。
是吴涛。
他穿着一身干净的深色衣服，头发梳得一丝不苟，双手平静地放在膝盖上。
“吴涛！双手抱头！站起来！”老李举枪厉喝。
吴涛没有动。
陈默缓缓靠近，一股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。他绕到吴涛正面。
吴涛睁着眼睛，瞳孔已经涣散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。他的脖颈上，缠绕着一圈深蓝色的尼龙绳，绳结打在喉结下方，依旧是那种繁复、完美、带着张扬力道的风格。
他死了。
在自己的家里，“自杀”身亡。
电脑屏幕上，是一个打开的文档，标题是——“审判者的终局”。
文档里，他以“缄默者”的口吻，详细记述了他如何不满于司法系统的种种“瑕疵”，如何崇拜沈兵的理念但又认为其不够彻底，如何选择并引导苏杰完成对刘雄的“清理”，以及他最终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也构成了另一种“不完美”，于是选择“自我审判”的心路历程。
逻辑自洽，情感“真挚”。
在文档的最后，他写道：“规则之下，皆是囚徒。唯有死亡，才是真正的自由与完美。”
现场勘查迅速展开。门窗反锁，无外人侵入痕迹。一切迹象都指向吴涛是自杀。
又一个“完美”的现场。
陈默站在吴涛的尸体前，看着那个熟悉的绳结，看着屏幕上那篇堪称犯罪心理学范本的“自白书”。
一切都结束了？
苏杰是棋子，吴涛是幕后黑手，现在幕后黑手“自我了断”了。
证据链似乎可以就此闭合。
但陈默却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。
太完美了。从刘雄到苏杰，再到吴涛，每一步都像是精心计算好的。吴涛的死，是这场演出的终章，他将自己变成了最后一个作品，一个“殉道者”。
可是，一个如此追求掌控、享受引导他人的人，真的会因为所谓的“意识到不完美”而选择自杀吗？
这更像是一个……金蝉脱壳。
吴涛，会不会也是另一个“苏杰”？是真正隐藏在更深处的、“缄默者”的又一个弃子？
陈默的目光落在吴涛电脑旁边的一个小相框上。照片里，是年轻的吴涛和一个面容模糊的中年男人的合影，背景是一个科技展览馆。
他拿起相框，仔细看着那个中年男人。
这个人，是谁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