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默转身,走向门口,在拉开门之前,他停下脚步,回头看了周炳文最后一眼。
此时的周炳文,脸色煞白,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,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,充满了被戳穿核心秘密后的惊怒和一丝……恐惧。
他不再是从容的“合法凶手”,他只是一个即将被彻底剥去伪装的、绝望的囚徒。
“法律,”陈默轻声说,像是在做最后的陈述,“或许有时会有盲区,或许有时会显得迟缓。但它追求的是事实和公正,而不是个人扭曲的复仇,更不是精心计算的投机。你想利用它,最终,只会被它反噬。”
门在陈默身后关上,隔绝了会见室内那个开始崩塌的身影。
走廊里,虞倩和老李等在外面,投来询问的目光。
陈默深吸一口气,感受着胸腔里那股混合着沉重与一丝明悟的情绪。
“通知经济侦查那边,加大力度,重点核查周炳文和赵明之间的所有关联。另外,重新彻查赵明公司的所有账目和近期经手的所有项目。”他顿了顿,补充道,“我怀疑,赵明的死,背后隐藏着比我们想象中更庞大、更黑暗的东西。而周炳文,不过是这个黑暗漩涡中,一个自以为能掌控一切,却最终引火烧身的……棋子,或者……玩火者。”
窗外,天色依旧阴沉,但云层的缝隙里,似乎透出了一线微弱的光。
案件还远未结束,真正的较量,刚刚开始。但至少,那个试图将法律玩弄于股掌之中的“合法凶手”,他的完美算计,已经出现了第一道清晰的裂痕。
陈默走出会见室,那扇厚重的门在他身后合拢,将周炳文崩塌的身影与无声的惊涛骇浪隔绝在内。走廊里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,带着消毒水和某种金属的腥锈气息,冲淡了刚才室内那种智力角力与心理博弈带来的窒息感。
老李和虞倩立刻围了上来。老李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急切,虞倩则更沉静些,但眼神里也写满了探询。
“怎么样?”老李压着嗓子问,拳头不自觉地攥紧。
“戳到痛处了。”陈默言简意赅,一边快步往外走,一边下达指令,“立刻联系经侦那边,成立联合小组,把所有关于赵明公司账目,尤其是那笔五十万‘咨询费’的流水、关联公司、资金最终流向,作为最高优先级彻查。通知技术部门,重新梳理周炳文所有的电子设备、网络记录、通讯往来,重点查找他与赵明之间任何形式的直接或间接联系,哪怕是最隐晦的暗示。还有,赵明近半年经手的所有项目,接触的所有人,全部重新过一遍筛子。”
他的语速很快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。“我怀疑,赵明的死,不是终点,而是一个更大漩涡的入口。周炳文所谓的‘复仇’,很可能是一层精心涂抹的伪装。”
虞倩迅速记录着,眉头微蹙:“伪装?为了掩盖杀赵明的真实动机?那会是什么?”
“利益,或者,灭口。”陈默脚步不停,声音低沉,“周炳文不是激情杀人,他每一步都计算过成本。他愿意为‘复仇’付出坐牢的代价,但如果这个代价背后,还隐藏着更大的、他无法承受的后果呢?比如,他和赵明共同参与的、一旦暴露就万劫不复的罪行?杀赵明,可能是为了切断线索,保护他自己,或者保护幕后的某个人、某个组织。而孙秀英和钱慧,就成了他完美扮演‘悲情复仇者’的最佳道具,既能解释杀人动机,又能通过自首控制刑期,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博取……某种扭曲的同情或者理解,降低外界对他和赵明真实关系的探查欲望。”
老李倒吸一口凉气:“妈的!要真是这样,这小子心思也太深了!把我们,把法律都当猴耍!”
“所以他才会对刘美琪的资料出现在他电脑里表现得那么‘意外’。”虞倩恍然,“刘美琪可能根本不是什么‘待定目标’,而是他计划中故意留下的一个破绽,一个一旦事情有变,可以用来转移我们视线、拖延时间的棋子。或者,刘美琪本身,也牵涉到他和赵明之间的某些秘密?”
“不排除这种可能。”陈默点头,“立刻加派人手,一方面保护好刘美琪,另一方面,对她进行更深入的询问,她和赵明的关系到底到了什么程度,赵明是否跟她透露过不同寻常的事情,尤其是关于资金、项目,或者……周炳文这个人。”
指令迅速下达,整个专案组如同精密的仪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,只是这次调查的方向,发生了根本性的扭转。焦点从周炳文扭曲的“私刑正义”,转向了他与赵明之间可能存在的、不为人知的黑暗勾连。
看守所内,周炳文被带回监室。他不再有之前的从容,背脊虽然依旧挺直,却透出一股强撑的僵硬。他拒绝了晚餐,独自坐在铺位上,眼镜片后的目光失去了焦距,定定地望着灰白色的墙壁。
陈默的话像淬了毒的针,精准地刺入了他最隐秘、最恐惧的神经中枢。
“灭口……幌子……真正的动机……”
这几个词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,撞击着他精心构筑的心理防线。他确实计算了很多,计算了刑期,计算了舆论,计算了如何利用法律漏洞来达成目的,甚至计算了如何利用孙秀英和钱慧的“旧账”来塑造一个令人唏嘘(或者至少可以理解)的犯罪者形象。但他没算到,陈默会如此敏锐地剥离表象,直指核心。
赵明。是的,赵明才是关键。
他闭上眼,眼前浮现的不是母亲吴桂芬含冤而死时苍白的面容,也不是哥哥周文斌绝望遗书上的字迹,而是赵明那张油腻而贪婪的脸,以及……那一叠叠散发着油墨味道的现金,和那个隐藏在合法生意外壳下的、肮脏的泥潭。
他参与其中,起初是不得已,后来是利益的诱惑,再后来……是深深的恐惧和无法脱身的绝望。杀赵明,是自保,是切断风险,也是……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反击。用“复仇”的名义,行灭口之实,还能借此将自己包装成某种意义上的“受害者”,从而在金蝉脱壳后,还能保留一部分隐匿在暗处的果实。
完美的计划。他曾经以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