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对。它本身不具备产生那种规模时间逆流的能源或机制。它接收来自某个遥远‘源头’的信号或能量,将其放大,并在局部空间内塑造出那种逆流时间场。那个‘滴答’声,可能就是同步信号。而那个沙漏光影,是能量状态的显示。”张辰解释道,“它被设计成一旦核心协议执行受阻(比如在你身上发生的冲突),就会启动自毁程序,湮灭关键部件,防止被逆向工程。”
陈默和虞倩都倒吸一口冷气。
一个接收器和放大器就有如此威力?那背后的“源头”该是何等可怕的存在?而且它还具备如此高的智能和防御机制?
“也就是说,我们抓住的,只是‘时之沙’使用的一个……工具?”虞倩感到一阵无力。
“可以这么理解。但这也是重大突破!”张辰强调,“我们拿到了这个‘工具’,拿到了可能指向‘源头’的线索(银色箔纸),还有一个仍在运作的微型装置(沙漏吊坠)。更重要的是,我们知道了‘时之沙’并非全知全能,他的‘收割’存在弱点,至少,对陈默你无效!”
他看向陈默,目光灼灼:“那个‘不可逆因果纠缠’,可能就是我们找到并摧毁他们的关键!”
陈默默然。这关键却系于他自身一个未知的谜团之上,这种感觉并不好受。
“接下来怎么办?”虞倩问。
“专家组会继续破解箔纸上的信息和沙漏吊坠的原理。我们警方的任务,”张辰顿了顿,声音低沉而坚定,“是继续追查‘时之沙’的现实网络。根据刘伟提供的线索和之前的监控,扩大对红星影剧院周边,尤其是案发前时间的排查,寻找任何可能与他相关的人员、车辆踪迹。同时,利用我们截获的‘时序契约’暗网接口,尝试进行反向追踪和监控,守株待兔!”
他拍了拍陈默的肩膀:“尤其是你,陈默。你现在是我们唯一已知的,对‘时之沙’能力有‘抗性’的人。下次遭遇,你可能就是主力。”
陈默点了点头,没有说什么。压力如山,但他早已习惯负重前行。
他走到窗边,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,城市只有零星灯火。那隐藏在时间阴影中的猎手并未离去,只是暂时缩回了爪子。而他自己,似乎也被卷入了一个更深的、关乎自身存在的漩涡。
他拿出那个装着沙漏吊坠的证物袋,幽光在黑暗中微微闪烁,像是一只窥视着的、时间的眼睛。
逆流的子弹,停滞的生命,被抵押的明天……
这一切的背后,那操控沙漏的,究竟是怎样的存在?
而他自己,在这盘跨越时间的棋局中,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?
答案,依旧隐藏在流淌不息的时间长河深处。
但狩猎,并未结束。
市局内部对“逆行子弹”案的官方总结会议上,气氛凝重而微妙。
“……综上所述,‘7.15特大凶杀案’主要犯罪嫌疑人,代号‘时之沙’,利用其掌握的未知技术手段,通过所谓‘时序契约’诱骗受害者,并实施犯罪。目前,其主要活动据点已被捣毁,关键作案工具被收缴,犯罪链条被有效切断……”张辰念着报告稿,声音平稳,但眼底深处是挥之不去的阴霾。
台下坐着各级领导和相关部门的代表。他们听着报告,看着投影仪上展示的(经过大量删减和处理的)现场照片、证物图片,脸上写满了震惊、困惑,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不安。
这个案子的结案报告写得异常艰难。如何描述那种超越认知的犯罪手法?最终,成文的报告将其定性为“利用未知高科技手段实施的系列谋杀”,细节被高度模糊化,“时间逆流”、“生理停滞”等核心诡异现象被归结为“尚待进一步研究的特殊物理或生物效应”。
“黑色空间”和“沙漏装置”的存在被严格保密,仅限最高层极少数人知晓。那台沉寂的装置和银色箔纸被专家组接管,送往某个不为人知的地下研究设施。而那个微型的沙漏吊坠,在经过激烈争论后,出于对陈默那种特殊“抗性”的研究需求,被允许暂时留在市局,由虞倩所在的法医中心在最高安保条件下进行有限度的观测研究。
刘伟作为唯一幸存的“契约者”,在接受了长时间的心理干预和严密保护后,被秘密转移,更改身份。他的幸存,与其说是警方的胜利,不如说是一个连“时之沙”都未能预料的意外。
表彰和庆功会草草举行。参与案件的警员们脸上并没有多少破获大案要案的喜悦,反而更多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恍惚和深入骨髓的困惑。他们亲眼目睹了常理无法解释的现象,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。
真正的谜团,一个都未能解开。
夜深人静,陈默独自一人留在办公室。
白板已经被擦干净,关于“逆行子弹”的所有线索和问号都消失了,仿佛那场惊心动魄的较量从未发生。但他知道,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。
他手里拿着那个装有微型沙漏吊坠的特制证物盒。即使隔着特殊材质的盒壁,他依然能隐约感受到那股微弱的、令人心悸的“逆流”波动。这小小的物件,是连接那个阴影世界唯一的、实在的桥梁。
虞倩推门进来,脸上带着浓重的疲惫,但眼神清澈。她将一份薄薄的报告放在陈默桌上。
“对吊坠的初步观测报告。”她声音有些沙哑,“能量释放极其缓慢,但模式稳定,无法用现有理论模型完全解析。它内部似乎存在一个自我维持的、微型的‘闭合时间环’……抱歉,我只能用这种不准确的词来形容。专家组那边对箔纸的破译也进展缓慢,上面的信息结构太复杂,像是某种……非人类文明的数学语言。”
陈默默默听着,没有意外。如果那么容易就被破解,反而奇怪了。
“另外,”虞倩犹豫了一下,还是说道,“我私下对你……进行了一些非侵入性的生物指标监测。在你接触吊坠,或者回想起黑色空间经历时,你的脑波活动、皮肤电反应……会出现一种极其罕见的、无法归类的模式。不同于应激反应,更像是一种……共鸣。”
共鸣……
陈默想起那冰冷的电子音——“高维时序锚点”、“不可逆因果纠缠”。
他究竟是谁?或者,他的过去,究竟隐藏着什么,能与这种操控时间的力量产生“共鸣”?
“张队那边,对‘时之沙’现实网络的追查,有进展吗?”陈默换了个话题。
虞倩摇了摇头:“红星影剧院周边的排查一无所获。那辆蓝色货车和黑色面包车如同人间蒸发。暗网的‘时序契约’接口自那天之后彻底沉寂,再无任何活动。‘时之沙’和他背后的存在,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,抹去了所有痕迹。”
他们打赢了一场惨烈的遭遇战,阻止了一次即时的“收割”,缴获了对方的“武器”。但他们离真正的敌人,依然遥不可及。
“序列七……”陈默喃喃道,“这意味着,至少还有六个,或者更多。”
虞倩沉默了片刻,轻声道:“我们面对的,可能不是一个罪犯,而是一个……现象。一个基于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、更高维度规则的‘现象’。”
陈默走到窗边,看着窗外。城市依旧车水马龙,霓虹闪烁,亿万生命沿着各自的时间线奔流向前。无人知晓,就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,时间的根基曾被动摇,生命的定义曾被扭曲。
“时之沙”没有落网,他只是暂时退回了时间的阴影里。那沙漏的符号,或许会出现在世界其他的角落,继续筛选着它的“契约者”。
而陈默知道,他与“时之沙”的因缘,并未了结。那个因为他而中断的“收割”协议,那个萦绕在他身上的“不可逆因果纠缠”,注定会将他再次拖入与时间的角力之中。
他握紧了手中的证物盒,那微弱的逆流感应如同命运的脉搏,在他掌心无声地跳动。
案件可以归档,但真相远未到来。
对陈默而言,这不是结束。
这只是一个……
更加漫长、更加深邃的开始。
(《逆行子弹》案, 终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