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描述的抛尸地点,与骸骨发现位置基本吻合。
“那个月牙形的金属片,是蓓蓓的东西吗?”
李桂芳茫然地摇了摇头:“不……不知道……可能是她捡的……她喜欢亮晶晶的东西……”
审讯持续了一个多小时,李桂芳的精神几近崩溃,供述的内容与现有证据高度吻合。一个长期遭受家庭暴力和虐待的幼童,最终死于亲生父亲的暴力之下,并被惶恐的父母草草沉尸湖底。
随后对吴建军的审讯则艰难得多。他起初百般抵赖,声称孩子是走失,对所有指控一概否认,眼神凶狠而麻木。直到陈默将李桂芳的供述笔录和dNA报告摆在他面前,他才像一只被戳破的气球,瘫软下去,但依旧没有太多悔意,只是反复嘟囔着“赔钱货”、“讨债鬼”。
案件似乎真相大白。一起令人发指的家庭悲剧,源于愚昧、暴力和人性的彻底沦丧。
将吴建军和李桂芳押解回滨河市的路上,陈默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南国景色,心情却丝毫没有感到轻松。
那个叫吴蓓蓓的小女孩,在她短暂的生命里,承受了太多不该她承受的痛苦。那个旧衣柜,就是她黑暗的摇篮。而那首无人听见的摇篮曲,只有淤泥和沉默的湖水相伴。
回到市局,办理完移交手续,陈默独自在办公室里坐了很久。
他拿起内线电话,接通了证物保管室。
“我是陈默。把从莲湖公园骸骨上发现的那枚月牙形金属饰物,送到我办公室来。”
他需要再看看那个东西。那是那个孩子,在这世界上,可能唯一属于她自己的、带着一点点“亮晶晶”的念想。
窗外,夜色渐深。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,温暖着无数个家庭。
但有些角落的黑暗与冰冷,却需要有人永远铭记,并为之战斗不息。
吴建军和李桂芳被正式批捕,关进了滨河市看守所。等待他们的,将是法律的严正审判。这起被命名为“白骨摇篮曲”的案子,在专案组看来,已经可以准备结案报告了。
然而,陈默心里总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滞涩感。李桂芳的供述逻辑清晰,与现场勘查和法医鉴定高度吻合,吴建军也对其施暴和抛尸的罪行供认不讳。一切都指向这是一起因家庭暴力失控导致的悲剧。
可他就是觉得,哪里不对劲。
那种不对劲,像一根细小的鱼刺,卡在喉咙深处,不致命,却无法忽略。
深夜,他再次翻开了厚厚的卷宗。现场照片,法医报告,审讯记录……一页页,一字字,在他眼前流过。
他的目光,再次停留在虞倩最初的那份尸检报告上——“右侧桡骨内侧,三角形凹陷性骨折,已愈合。”
三角形的伤痕。
李桂芳供述,孩子是被关在阳台的旧衣柜里。陈默让张辰调取了当初搜查吴家(已搬空)时拍摄的照片。阳台那个旧衣柜内部照片显示,里面确实有一些金属挂钩和卡扣,但形状多是圆形或方形,并没有明显的、规则的三角形棱角。
当然,可能是衣柜内部某个不起眼的、照片未能清晰展现的部件。或者,是其他家具?
他又拿起那枚月牙形金属饰物的照片。严重氧化,边缘镶嵌物脱落……“LxS&bb”……李雪珊(吴蓓蓓)……
李桂芳说可能是孩子捡的。一个长期被关在家里的孩子,能从哪里捡到这种东西?
这些疑问,在确凿的供述和dNA证据面前,显得微不足道,甚至有些吹毛求疵。
但陈默就是无法说服自己。
他拿起电话,拨通了虞倩的号码,尽管此时已是凌晨。
“虞倩,抱歉这么晚打扰你。关于吴蓓蓓桡骨上那个三角形伤痕,你还能想到其他可能造成这种伤痕的物体吗?除了家具。”
电话那头,虞倩似乎也没睡,声音带着思考后的清醒:“规则的三角形……家具部件是一个可能。另外,也可能是某种特定的玩具,比如一些积木的凸起部分,或者……某种金属徽章、饰品的尖锐边角,反复压迫磕碰也可能形成。但根据伤痕的深度和愈合程度,这种压迫或磕碰应该是长期、反复发生的。”
长期、反复发生的……特定物体……
陈默的脑海中,仿佛有什么东西闪过。
“还有,”虞倩补充道,“在对骸骨进行最后的清理时,我在孩子的寰椎(第一颈椎)与枕骨连接处,发现了一处极其细微的、类似陈旧性炎症的骨赘增生。这种情况,在某些长期保持特定强迫性姿势,或者颈部承受异常压力的案例中可能出现。”
特定强迫性姿势?颈部异常压力?
这和李桂芳描述的“关衣柜”似乎也能对应。但陈默心里的那根刺,却仿佛被拨动了一下。
第二天一早,陈默直接去了看守所,再次提审李桂芳。
经过一夜的冷静,李桂芳的情绪似乎稳定了一些,但眼神依旧空洞,带着一种认命般的麻木。
“李桂芳,我再问你一次。吴蓓蓓手臂上的那个三角形的伤,是怎么来的?”陈默紧紧盯着她的眼睛。
李桂芳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,低下头,声音细微:“……就是……就是在衣柜里磕碰的……”
“哪个衣柜?阳台那个?你确定那个衣柜里有三角形的金属件吗?”陈默追问。
“……我……我记不清了……可能吧……”李桂芳眼神闪烁,双手下意识地绞在一起。
“吴蓓蓓脖子上,是不是也经常不舒服?”陈默换了个问题。
李桂芳猛地抬起头,眼中闪过一丝慌乱,但很快又低下头:“没……没有……”
她的反应,没有逃过陈默的眼睛。她在隐瞒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