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嗯,案子有点头绪,过来看看。”陈默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,目光却快速扫过她的桌面——整齐的文件,几支笔,一个杯子,没有异常。她的双手自然地放在键盘上,指甲修剪得很干净。
“周斌那边怎么样了?审讯有进展吗?”虞倩问道,语气关切。
“还在审,他状态不太稳定。”陈默走近几步,状似随意地靠在桌沿,“对了,你上次提到林薇指甲缝里的蓝色颗粒,确定是牙科医用手套吗?有没有可能是其他类似材质?”
虞倩微微蹙眉,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有些奇怪:“成分分析很明确,就是那种特定的聚乙烯配方。除非有极其相似的替代品,但目前数据库里没有匹配项。怎么了?”
“没什么,只是想再确认一下。”陈默看着她,“你对周斌这个人,还有印象吗?他当年的医疗事故。”
虞倩放下手中的鼠标,身体向后靠了靠,回忆道:“有点印象。患者下颌骨手术术后感染严重,导致部分坏死。周斌坚持是患者自身免疫问题,但根据手术记录和术后护理流程,我们判断他在清创和用药环节存在操作不当和疏忽。证据链很完整,鉴定结论应该没问题。”
她的叙述清晰、客观,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。
陈默点了点头,视线不经意般扫过她放在桌面的右手。她的手指纤细而稳定。
“你……最近还好吗?”陈默忽然问了一句。
虞倩愣了一下,随即笑了笑,那笑容里带着点无奈:“还好,就是这案子……林薇她……”她顿了顿,摇摇头,没再说下去,但眼底那一闪而过的黯然不似作伪。
陈默的心更乱了。他找不到任何破绽。虞倩的表现,完全是一个沉浸在案件悲痛和压力中的正常法医。
难道真的是自己想错了?那笔迹的相似只是巧合?
“你脸色不太好,早点回去休息吧。”虞倩看着他,语气带着一丝关心。
陈默含糊地应了一声,退出了办公室。
走在空旷的走廊上,他感觉背脊一阵发凉。如果虞倩不是凶手,那凶手对警方的了解,对虞倩工作习惯、甚至笔迹细节的模仿,就达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。这意味着,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人,可能比他想象的更近。
第二天一早,陈默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出现在办公室。张辰那边有了新的发现。
“陈队,查了虞法医近三个月的行踪。大部分时间都在局里和家之间两点一线,没什么异常。但是,”张辰调出一段监控截图,“在赵明远被杀前一天晚上,虞法医的车牌,被滨江路距离案发现场约一公里外的一个交通摄像头拍到了。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左右。”
陈默盯着那张模糊的截图,心脏骤停了一瞬。
“能看清驾驶者吗?”
“太远了,又是晚上,看不清。但车牌确认是她的。”张辰顿了顿,又调出另一份记录,“另外,林薇死亡当晚,虞法医的手机基站信号显示,她晚上七点半离开市局,八点十分左右回到位于城西的住所。之后没有再移动。这个时间点,和林薇被害时间……存在重叠。”
不在场证明,并不完美。
“还有,”张辰的声音更低了,“我私下查了虞法医的背景。她父亲,虞正华,十年前也是一名法医,后来在一起连环杀人案的侦办过程中,被指控伪造关键物证,导致嫌疑人无罪释放,真凶逍遥法外。虞正华随后因压力和舆论自杀。那起案子……当年的负责人,是李队。”
老李?
陈默猛地抬头,看向队长办公室紧闭的门。老李当年……竟然牵扯到虞倩父亲的案子?
复仇?针对当年所有参与者的、跨越十年的复仇?
赵明远和林薇,与十年前的案子有关吗?陈默快速回忆,赵明远十年前只是个普通商人,林薇那时候可能还没从警校毕业。
不对,逻辑不通。
但虞倩出现在滨江路附近,以及她那不完美的在场证明,加上她父亲与老李的旧怨,还有那诡异的笔迹相似……所有的线索,似乎都缠绕成一股,再次指向了她。
陈默感到一阵窒息。他需要找老李谈谈。
他敲响了队长办公室的门。
老李正在里面抽烟,办公室里烟雾缭绕。他看起来比前几天更加憔悴,眼袋深重。
“队长,关于周斌,还有虞法医……”陈默开门见山,但话到嘴边,又不知该如何组织。
老李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,看了他一眼,那眼神复杂难明,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一丝……陈默看不懂的东西。
“周斌还在死扛,但证据对他不利。”老李吐出一口烟圈,“虞倩那边……笔迹比对的事情,张辰跟我说了。”
陈默心里一紧。
老李挥了挥手,打断他想说的话:“我知道你想说什么。虞正华的案子,是我心里的一根刺。当年证据确凿,程序上也没问题,但……老虞那个人,我了解,我不信他会故意伪造证据。可压力太大,他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……”
他掐灭了烟头,声音沙哑:“虞倩那时候刚上大学,她一直认为她父亲是被冤枉的,是警队内部有人陷害。这些年,她拼命工作,成为最好的法医,或许就是想证明什么,或者……找出当年的真相。”
老李看向陈默,眼神锐利起来:“陈默,我不管你现在有什么怀疑。查案要讲证据,确凿的证据。在笔迹鉴定正式结果出来之前,在找到直接关联虞倩和两名死者被害现场的实证之前,我不允许你轻举妄动。警队内部经不起第二次这样的风波,你明白吗?”
陈默沉默着。老李的话合情合理,但那种维护的姿态,让他心里那股不安再次涌动。
“那她出现在滨江路怎么解释?”陈默问。
“我问过她了。”老李淡淡道,“她说那天晚上心情不好,开车去江边兜风。没有下车,很快就离开了。没有目击者,也没有其他证据证明她去了案发现场。”
一个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的解释。
陈默知道,从老李这里,他得不到更多了。
他退出队长办公室,感觉脚下的地面都在晃动。信任的基石正在崩塌,无论是虞倩,还是老李,似乎都笼罩在一层迷雾之后。
而凶手,正利用这层迷雾,悄然行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