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怀音道:“我从小和哥哥相依为命,赶上家乡闹饥荒,便和哥哥一路逃荒至此。不巧,昨日哥哥被小偷盯上,偷了我们唯一的钱袋子,连同路引一并丢失。下午,撞见那小偷,我俩便一起追了上去。结果小偷没抓到,我和哥哥反倒走散了。”
说着,林怀音脸上露出难为情的神色,她在为自己的欺骗而感到愧疚。
老人这才恍然:难怪他看见这丫头时,见她跑得满脸大汗,原来是追小偷去了。
老人对她的遭遇颇感同情,说道:“我家老婆子不在家,只有一个小孙女跟着我。你要是不嫌弃,就住下来吧。家里房间虽简陋了些,但是绝对保证安全。”
林怀音心里更愧疚了,没想到自己随口编的谎话,老人家轻易就相信了。
“老人家,真的太感谢您了!”
“客气啥,没找到你哥哥前,你就安心在这儿住。”
林怀音做梦也没想到,她面临的最大困境竟然解决了,对老人感激不尽。
在帮老人收拾炉具时,林怀音忍不住问道:“大叔,大娘为何不在家?”
老人叹了口气,神色黯然:“我有两个儿子,大儿子很早就参军了,可却在北疆的一场战役中……”老人顿了顿,“算是失亡吧,于是老汉便上了战场,后来,我的腿受伤了,人也废了,便由小儿子顶替我了……”
老人长叹一声,眉宇间尽是苦涩。
借着屋内油灯的光,林怀音这才看清,老人家左眉骨上竟然有道疤,虽说有些狰狞,可林怀音竟不觉害怕。
就听老人继续道,“北疆战事结束后,小儿子也迟迟不归。老婆子曾多次去衙门和兵部打听,也没问到两个孩子的音讯。
后来两孩子都被定成了失亡人员,可老婆子不死心,非要徒步去北疆找人。”
老人说到此处,神色愈发黯然,昏黄的眼中折射出晶莹的光。“这事都怪我,怪我这条腿不中用,只能让她独自一人去那么远的地方。”
林怀音吃惊非小,她听燕儿说过,北疆战场距京城一千里地,即便是坐马车,也得行驶半个月的时间。
大娘这一路吃住在哪里?经过荒郊野岭,万一遇上豺狼虎豹怎么办?
况且大娘还是独自前往,路上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。
看他们这家徒四壁的模样,应该也没有多少积蓄,如何能支撑这么远的跋涉?
林怀音忍不住问道:“老人家,您就放心让她独自去那么远的地方?”
老人苦笑:“不放心又有什么办法?儿子是老婆子的心头肉,两个儿子接连失亡让她怎么受得了,大儿媳也因此走掉了,老婆子说两个儿子都没给她托梦,所以不信儿子已经死了,她情愿他们只是失踪,所以一心想去找他们。
我既无法阻拦她,也无法陪她一同去,只能守好这个家了。
小孙女还要有人管,我想等他们回来的那一天,能看见家里和孩子都好好的。”
经了解,林怀音这才知道,老人叫李海。他家虽不大,房间也很简陋,但却收拾得干干净净。
李海给林怀音安排的房间在正屋东侧,是间不足十平的小耳房。推开木门时,屋内黑漆漆的。
李海拿来一盏煤油灯,借着微弱的灯火,林怀音看清了室内的陈设——靠着墙是一张土炕,炕上铺着打了好几块补丁的蓝布褥子;炕头叠着两床旧棉被,叠得方方正正。
睡着的小女孩年约六七岁,蜷在炕里侧,小脸红扑扑的,呼吸轻浅。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皂角香和柴火味,算不上精致,却透着股踏实的暖意。
夜里,林怀音躺在炕上,脑海里不断回想起老人家说过的话。她只恨自己没本事,帮不上这个苦命的老人。
自己是不幸的,一来到这个异世就遇上各种倒霉的事;同时她又是幸运的,碰到了像燕儿和李海这样的好人。
望着窗纸上被风吹得轻轻晃的树影,心中的郁闷散了,不再抱怨命运的不公。
翌日一早,林怀音早早就起来,乔装一番后,跑去外面谋求新的工作。
她要努力去赚钱,有了钱才可以报答李海,有了钱才可以支持她远行,有了钱才可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。
不同于昨晚,此时街道两旁的门面大多开业了,她的选择面也多了一些。
走着走着,一家绣庄吸引了林怀音的目光——鎏金匾额上“锦绣坊”三个大字格外醒目。
她心头一动,既是不期而遇,便没有错过的道理。
林怀音一直好奇京中流行的绣样,正想借此机会长长眼,便抬步走了进去。
一进大厅,浓郁的古典气息扑面而来。店内人不多,只有五六位客人。
视线所及处,一排排货架上摆满了各式绣品:色彩明艳的锦缎被面,绣着“花开富贵”“鸳鸯戏水”的吉祥纹样;成人衣物上也缀着精巧绣饰,门襟与袖口处的针脚尤其细致,成了展现实力的重点。
穿过货架区,便到了柜台前。
柜面上摆的多是荷包、帕子、香囊这类小件绣品,其中一节柜台的中央,一方帕子被单独陈列,颇有“众星捧月”的架势。
那帕子以江南水乡为底,一对燕子在微雨里展翅,风格清新素雅,图案栩栩如生。林怀音心头雀跃——这分明是她设计的图稿!
当初画这稿子时,灵感正来自“落花人独立,微雨燕双飞”的诗句,连绣线配色都是她精心琢磨的,没想到绣成后效果竟这般好。
一股强烈的成就感瞬间涌上心头。
柜台后站着位中年女子,身着浅色襦裙,看着干净雅致。
见林怀音紧盯那方帕子,她便顺手取了下来:“客官,您可是看中这帕子了?这图案可是今年的新款。”
“这块帕子多少钱?”林怀音直截了当地问。
女子却先打起了圆场:“这可是宫里流传出来的精品绣样,由我们店最好的绣娘绣制。您瞧瞧这针脚,多细腻?还有这儿,特意加了银丝,阳光下能折射出七彩光呢……”
听她喋喋不休,林怀音有些着急,又追问了一遍:“所以,到底多少钱?”
“不多,才五两银子。”女子答道。
林怀音猛地瞪大了眼,还以为自己听错了:“什么?五两银子?”
林怀音感到不可思议,一块简简单单的帕子就卖五两银子?打劫呀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