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南的春分晨露,总比别处稠些。林薇踩着田埂往村北走时,裤脚已经沾了层湿意,草叶上的露珠滚进鞋缝,凉丝丝的却不刺骨——这是江南三月独有的软和,连风都裹着河塘的水汽,吹得人心里发暖。
村委会的人已经在北坡下等着了:陆衍扛着改良版丈量绳(系统奖励的,比普通麻绳结实,还标着红漆刻度),赵老栓拄着枣木拐杖,烟锅子别在腰后,手里攥着泛黄的地契草稿;会计背着蓝布包,里面装着登记册和印泥,见林薇来,赶紧递过副粗布手套:“林丫头,戴这个,免得被石头划着手。”
“先量咱们家的。”陆衍的声音比晨露还清,他把丈量绳的一端递给林薇,“你拉着这头,往东边那棵老栗子树走,我在这边定起点。”
北坡的山地确实贫瘠,石头从土层里探出头,像老人手背的青筋。林薇踩着石头往栗子树挪,丈量绳在手里绷得笔直,红漆刻度“五丈、十丈”地往后退。陆衍在坡下喊:“再往左挪半尺,别压着王婶家的地界桩。”她依言调整,余光瞥见坡下挤满了村民——李桂香抱着刚蒸的米糕,强子蹲在石头上数丈量绳的刻度,连平时爱挑刺的王翠花,都踮着脚往这边看,三角眼里满是好奇。
“山地总长二十三丈,宽八丈,合下来两亩七分。”陆衍报出数,会计立刻记在登记册上,笔尖划过纸面“沙沙”响,“挨着的平地,从栗子树往东量,到河沟边为止。”
江南的平地总带着点坡势,却比北方的地更养人——黑土层虽不厚,却掺着河泥的肥气,踩上去软乎乎的。林薇和陆衍拉着绳往前走,晨露打湿了他的军绿色褂子,后背洇出片深色,却半点没耽误动作,每走三步就喊一声“停”,让会计标记刻度。赵老栓跟在后面,拐杖敲着地面:“这块地以前是队里的试验田,种过水稻,水源近,你们两口子种着省心。”
“二亩六分地。”最后一尺绳拉到河沟边时,陆衍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,“山地两亩七,平地二六亩,正好够两口人。”
接下来是拉线定界。陆衍从布包里掏出红绳和木楔子,往山地四角一钉,红绳在晨雾里拉成四道直线,像给北坡画了个方方正正的框。林薇蹲在木楔子旁,往登记册上填数据,笔尖顿了顿,又添上行小字:“北坡山地含老栗子树一棵,归陆衍、林薇家所有,允许修剪枝条,不得砍伐。”
“加得好。”赵老栓凑过来看,烟锅子上的铜锅泛着光,“这树有三十年了,以前是队里的,现在归你家,得写清楚,免得以后起争执。”
村民们顿时围了上来。李桂香指着登记册:“林丫头,咱们家的地也这么写?连树都得记上?”“那当然。”林薇把登记册递过去,“每块地的尺寸、边界、地里的树和井,都写明白,签字画押,一式两份,你们拿一份,村委会存一份,以后不管是种庄稼还是修水渠,都有凭据。”
王翠花挤进来,手指戳了戳“两亩七分山地”的字样:“你家这山地石头多,真能种出东西?”林薇没恼,反而笑着指了指土层:“江南的地软,咱们多堆点河泥和稻草肥,明年就能种桃树——您看这北坡朝阳,桃花开得早,果子熟得也比别处快。”这话戳中了王翠花的心,她没再追问,悄悄退到人群后,心里已经盘算着自家地要种点啥。
签字时,陆衍先把名字写上,笔锋刚劲,像他握枪的手。林薇接过笔,在他名字旁边写下“林薇”,字迹比他软些,却也端端正正。两人一起按上红手印,印泥在纸上晕开,像朵小小的红梅——这是江南人签字的讲究,红印一按,就再也赖不得。
“这就是样板!”会计举着登记册给村民看,“后面每家都按这个来:先量尺寸,再拉线定界,最后登记签字,谁都别慌,保证公平。”
有了林家的样板,后面的丈量快得很。李桂香家的地在河边,林薇帮着量时,特意提醒:“河边的地汛期容易淹,拉线时往高处长两尺,再挖条小排水沟,免得稻子被泡。”赵老栓家的地挨着山,她又说:“您家地陡,丈量绳得斜着量,算面积时多算半分,补补坡地的亏空。”
村民们看在眼里,原本悬着的心都放了下来。强子帮着递登记册,嘴里念叨:“林姐家的样板就是好,连排水沟都想到了!”王翠花家丈量时,主动找林薇帮忙看边界:“你帮我瞅瞅,别跟三叔家的地重了。”林薇笑着应下,帮她把界桩往南挪了三寸:“这样两家都宽敞,以后种庄稼也不碍着。”
日头升到竹竿高时,已经量完了二十多家。林薇坐在石头上歇脚,李桂香递过来块米糕,还热乎着:“累坏了吧?你这丫头心细,连谁家的地适合种啥都想好了,比咱们这些老江南还懂地。”
“都是跟着你们学的。”林薇咬了口米糕,甜糯的米香混着晨露的清冽,“江南的地娇贵,得顺着它的性子来,才能长好庄稼。”
陆衍走过来,把自己的军绿色褂子披在她肩上——晨露虽软,吹久了也凉。他手里攥着刚签好的两份登记册,一份递给她:“收好了,以后这地就是咱们的了。”林薇接过,指尖触到纸页上的红手印,心里突然涌上股踏实感——这是她在八零年代江南乡村,真正扎下根的证明。
坡下的丈量还在继续,拉线的“哗啦”声、会计的报数声、村民的笑声混在一起,顺着江南的春风飘得很远。林薇靠在陆衍身边,看着北坡上纵横的红绳、登记册上密密麻麻的名字,突然觉得这晨露丈量的不只是土地,更是家家户户对好日子的盼头。
系统面板悄悄弹出提示:【完成“样板地丈量”,村民信任度+20%,解锁“江南水稻种植”“河泥堆肥”技术手册。】
她抬头看向陆衍,男人正望着坡下忙碌的人群,军绿色的侧脸上沾着点泥,却比江南的春日朝阳还耀眼。林薇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腰:“等忙完丈量,咱们去河塘捞点河泥,给北坡的地先肥一肥?”
陆衍低头看她,眼里的笑意比晨露还软:“好,都听你的。”
江南的晨露渐渐被日头晒化,北坡的土地上,红绳拉成的界限越来越多,登记册上的名字越来越密。林薇知道,从今天起,这片土地将不再是集体的“大锅饭”,而是每家每户的“心头肉”,而她和陆衍的北坡地,会成为江南春日里,最扎实的一个开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