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志敬一手挽着巧笑倩兮的黄蓉,一手牵着清冷绝艳的李莫愁,三人的身影消失在樊楼楼梯口的转角。
方才因震惊而略显凝滞的酒楼气氛,才如同解冻的江河般轰然炸开,各种议论声、惊叹声、鄙夷声、争吵声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。
“嘶——!”
一个穿着绸缎、脑满肠肥的商贾猛地吸了口凉气,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楼梯方向,手里的酒杯歪了,酒水洒了一身都浑然不觉,
“老天爷!
我老钱走南闯北几十年,自认见过不少美人,可…可像刚才那两位姑娘这般…这般…唉,词穷了词穷了!
简直是仙子下凡啊!
一个灵动娇俏,一个冷艳脱俗…这这这…”
旁边他那尖嘴猴腮的同伴猛地一拍大腿,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酸意:
“可不是嘛!
老钱!
关键是!
她俩!
她俩怎么就跟了同一个男人?!
你看清楚那男的了没?
就那个穿青袍的!
啊?
除了个子高点,模样周正点,还有啥?
凭啥啊?!
老子家财万贯,纳了七房小妾,加起来还不及那两位姑娘一根手指头!
老天爷真是不开眼!”
邻桌一个江湖汉子灌了一大口烈酒,重重把碗顿在桌上,满脸的羡慕嫉妒恨,声音粗豪:
“妈的!
那小子是哪路神仙?
看着也不像有多高深武功的样子。
这齐人之福享的…真是…真是让老子恨不得把他揪过来问问,到底使了什么妖法!
那两位姑娘,随便哪一个肯跟我老吴说句话,我折寿十年都愿意啊!”
“就是就是!”
另一人附和,
“尤其是那个穿黄衫的小丫头,眼睛会说话似的,一笑起来我心都化了…怎么就瞎了眼,跟了那么个平平无奇的公子?”
他语气痛心疾首,仿佛黄蓉做了天大的错误决定。
“呸!
我看是那个穿白衣服的冷美人犯花痴!”
又有人反驳,
“没看她刚才扑进那公子怀里那劲儿?
恨不得黏上去!
白长那么漂亮了,一点矜持都没有!
那公子一看就是个小白脸,专门骗这种不谙世事的小姑娘!”
斜对门桌前,一个穿着半旧长衫、手里攥着折扇的书生,盯着楼梯口的方向半天没挪眼,扇柄都快被他捏变形了,语气里满是酸溜溜的艳羡:
“世有美人,本应配才子…那赵公子不过是…不过是运气好些罢了!
想我寒窗苦读十余年,连个寻常丫鬟都看不上我,他倒好,左拥右抱,还是那样的绝色!
这世道,真是寒了读书人的心!”
说着还重重叹了口气,把折扇“啪”地甩开,却没心思看半个字。
邻座一个刚掀开酒坛封泥的掌柜,闻着酒香却没了兴致,伸手挠了挠后脑勺,一脸不甘地跟身边的伙计念叨:
“你说邪门不邪门?
我这酒楼开了五年,见过的达官贵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,论钱财,我虽比不得皇亲国戚,也算是殷实,可别说两位天仙似的姑娘,就是清秀些的丫鬟,也没对我这般热络过!
那赵公子穿件青袍就有这福气,我这满身绫罗绸缎,倒像是穿了个寂寞!”
角落处,两个背着行囊的镖师正大口吃着酱牛肉,其中一个络腮胡镖师咽下嘴里的肉,灌了口酒,砸着嘴道:
“他娘的!
老子走镖走了半辈子,刀光剑影里捡命,见过的美人屈指可数,好不容易遇上个顺眼的,人家嫌我浑身杀气重!
你再看那赵公子,文质彬彬的样子,啥也没干,就有两位姑娘围着转,这齐人之福,真是让老子羡慕得牙痒痒!”
另一个瘦高个镖师也跟着点头,指了指刚才黄蓉和李莫愁坐过的位置,语气里满是可惜:
“可不是嘛!
刚才那穿黄衣服的姑娘,笑起来多甜啊,还有那穿白衣服的,看着清冷,可对赵公子那温柔劲儿,谁看了不心动?
我要是能有这福气,哪怕让我少活二十年,我都愿意!”
靠窗一桌,几个刚卸了货的脚夫正捧着粗瓷碗喝杂粮粥,其中一个年轻脚夫看着桌上的残羹冷炙,又想起刚才赵志敬三人的模样,忍不住嘟囔:
“咱这辈子,能娶个踏实过日子的媳妇就不错了,人家赵公子倒好,两位姑娘长得跟画里似的,还都对他那么好…人和人的差距,咋就这么大呢?
我要是有这命,做梦都能笑醒!”
旁边的老脚夫拍了拍他的肩,无奈道:
“别想那有的没的了,人家是公子命,咱是苦命人,好好干活才是正经!”
可话虽如此,老脚夫的眼神,还是忍不住往楼梯口飘了飘。
……
……
……
酒楼靠窗的一桌,几位衣着体面的女客却有着不同的看法。
一位穿着淡紫衣裙、气质温婉的少妇微微红着脸,小声对同伴说:
“其实…我倒觉得那位公子挺好的呀。
你们没注意吗?
他进来时气度很沉稳,眉眼也很英挺,很耐看呢。
而且他对两位姑娘都很体贴,夹菜添汤,分寸掌握得恰到好处,一看就是很细心温柔的人。
再加上…他能请得起这么贵的席面,定然也是多金的。
这样的男子,有两位佳人倾心,也不奇怪吧?”
她旁边一位性格更泼辣的红衣女子立刻点头赞同:
“张姐姐说得对!
那些男人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!
我看那位公子比在座某些只会夸夸其谈、肚满肠肥的强多了!
人家有本事让两位天仙似的姑娘死心塌地,那是人家的魅力!
换做是我…哼,若是公子那般人物肯对我温柔一笑,我也愿意!”
靠屏风的一桌,三位穿着素雅的官家小姐正凑在一起低声说话,其中梳着双环髻的少女脸颊泛红,攥着帕子小声道:
“你们刚瞧见没?
赵公子给黄姑娘添酒时,指尖都没敢多碰她的手,分寸感多好!
哪像上次隔壁王公子,宴会上毛手毛脚的,让人恶心!
要是赵公子肯对我这般有礼,我…我就是做小也愿意!”
旁边戴玉钗的小姐立刻附和,语气里满是对在场男子的不屑:
“可不是嘛!
你看楼下那些男人,要么跟老钱似的脑满肠肥,说话粗鲁;要么像那书生,只会酸溜溜地念诗,连给姑娘剥颗葡萄都不会。
赵公子呢?
又体贴又俊朗,穿件青袍都比他们满身绫罗看着体面,换我我也选赵公子!”
最年长的那位小姐轻笑着补充:
“我刚才还看见,赵公子见李姑娘袖口沾了点酱汁,特意递了干净的帕子,还轻声提醒她小心弄脏衣服。
这份细心,在座的哪个男人有?
那些骂赵公子的,不过是自己没本事,见不得别人好罢了!
真要是赵公子肯垂青,我倒觉得,能跟在他身边,是福气!”
另一边,几个卖胭脂水粉的女掌柜正收拾着货篮,其中一个涂着淡粉唇脂的掌柜,瞥了眼不远处吵吵嚷嚷的男客,撇着嘴跟同伴说:
“你听听那些男人的话,多酸!
自己没本事吸引美人,就说赵公子是骗色的。
我刚才近距离看了,赵公子眉眼周正,说话声音也温和,给两位姑娘布菜时,眼神里的在意都藏不住,那是装出来的吗?
要是我年轻个几岁,说不定也会动心呢!”
她身边的同伴连连点头,指着一个正拍桌子骂人的壮汉:
“就说那汉子,刚才还说赵公子没本事,他自己呢?
吃饭吧唧嘴,说话像打雷,哪个姑娘能喜欢?
赵公子就算只是站在那儿,气度都比他强十倍!
那些人啊,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,真要是赵公子站在他们面前,他们连抬头看的勇气都没有!”
这话立刻引起了旁边那桌“酸葡萄”们的不满。
“哎哎哎!
你们女人家懂什么?
那就是个渣滓!
脚踏两条船!
无耻!”
脑满肠肥的商贾立刻反驳。
“就是!
一看就是骗色的!
你们还帮他说话?
真是头发长见识短!”
尖嘴猴腮的同伴帮腔。
红衣女子柳眉一竖,毫不客气地怼回去:
“我们见识短?
总比某些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,只会在背后酸言酸语强!
人家郎才女貌…呃,反正就是般配!
轮得到你们这些妖怪来反对?”
“你说谁是妖怪?!”
“就说你们!
怎么着?”
……
……
……
靠门的一张方桌旁,刚还在抱怨赵志敬“走了狗屎运”的黑脸铁匠,听见邻桌两个女眷夸赞赵公子细心,顿时把手里的铁勺往桌上一摔,溅起半碗菜汤:
“细心?
我看是装模作样!
你们女人家就是眼瞎,被长得俊点的男人哄两句就分不清东南西北!
那小子要是真有本事,咋不跟我比掰手腕?
光会对着女人献殷勤,算什么好汉!”
这话刚落,对面穿蓝布裙的妇人立马放下筷子,柳眉倒竖:
“比掰手腕算本事?
你咋不跟赵公子比谁更懂体贴人?
上次我家孩子打翻了你的铁砧,你张口就骂,半点情面不讲;赵公子见姑娘沾了酱汁都要递帕子,这才叫男人该有的样子!
你只会耍蛮力,难怪你家娘子天天跟你吵架!”
铁匠被戳到痛处,脸涨得通红,拍着桌子吼:
“我耍蛮力咋了?
我靠力气养家!
总比那小白脸靠哄女人吃饭强!
你们就是被美色迷昏了头!”
妇人也不甘示弱,提高声音:
“靠力气养家就了不起?
不懂疼人,赚再多钱也是块冷冰冰的石头!
赵公子又俊又温柔,比你这种粗鄙汉子强一百倍!”
两人你一言我一语,唾沫星子横飞,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。
另一处,穿长衫的账房先生正跟身边的丫鬟抱怨:
“这赵公子左拥右抱,本就不合礼数,你们还帮他说话,真是不知廉耻!”
那丫鬟本就对赵公子有好感,听了这话顿时炸毛:
“合不合礼数关你啥事?
赵公子待两位姑娘真心实意,总比你强!
上次你给老爷算账,多算了三钱银子就想私吞,还好意思说别人不知廉耻?”
账房先生脸色一白,慌忙辩解:
“我那是一时算错!
你别血口喷人!
再说了,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寻常,可他当着陆公子的面抢人,就是无德!”
丫鬟冷笑一声:
“无德?
陆公子自己留不住人,怪得了谁?
赵公子能让两位姑娘心甘情愿跟着,那是他的本事!
你要是有这本事,也不至于一把年纪还没娶上媳妇,只会在这儿嚼舌根!”
账房先生被怼得哑口无言,只能端起茶杯猛灌,手都气得发抖。
窗边,刚还在羡慕赵志敬的年轻货郎,见妻子一个劲夸赵公子“气度不凡”,忍不住嘟囔:
“气度不凡能当饭吃?
我看他就是个花架子!
我每天走街串巷赚钱养家,你不夸我,倒去夸一个陌生男人,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丈夫?”
他妻子放下手里的针线,翻了个白眼:
“我夸赵公子怎么了?
人家不仅长得俊,还懂得疼人,哪像你?
上次我感冒咳嗽,你连碗热粥都不肯给我煮,还说我矫情!
赵公子要是我丈夫,肯定会守在我身边照顾!
你除了会赚钱,还会啥?”
货郎急得脸红脖子粗:
“我赚钱不就是为了这个家?
你咋不知足!”
妻子也来了火气:
“光赚钱有啥用?
连点关心都没有,这日子过得还有啥意思?
你要是有赵公子一半体贴,我也不会天天跟你置气!”
两人越吵越凶,最后货郎气得起身就走,
妻子坐在原地抹起了眼泪。
……
……
……
这两波人顿时吵作一团!
……
而酒楼中人更多的目光,则投向了依旧瘫坐在雅间内,面如死灰、失魂落魄的陆展元。
陆展元面前的酒杯倒了,昂贵的酒液浸湿了他月白色的锦袍下摆,他也浑然不觉,只是眼神空洞地望着满桌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珍馐美味。
“唉…最惨的还是这位陆公子吧…”
靠里桌的老者放下酒盏,指尖还沾着酒渍,便忍不住摇头叹息,目光落在僵坐原地的陆展元身上,满是惋惜,
“你看他穿着蜀锦长袍,腰间系着和田玉扣,一看就是出身大家的公子哥儿。
这酒楼最贵的‘八珍席’点了两桌,连西域进贡的葡萄酒都开了三坛,花了这么多钱请客,结果呢?
心上人当着他的面,跟着别的男人走了…真是应了那句老话,赔了夫人又折兵啊!”
邻桌一个穿短打的商贩听见这话,立刻凑过来压低声音,语气里藏不住幸灾乐祸:
“何止是折兵?
我看他是把家底都快赔光了!
你瞧瞧这桌上的菜——熊掌、鱼翅、驼峰,哪样不是金贵东西?
就这一桌子,没几百两银子下不来!
他刚才还跟掌柜说‘不够再添’,现在人走菜凉,钱花得跟流水似的,换我我得心疼得睡不着觉!”
“你少说两句吧,没看见陆公子脸都白了?”
旁边一个系着素色围裙的中年妇人轻轻推了商贩一把,眼神里满是对陆展元的同情,
“我看这位陆公子就是太实诚,太痴情了!
刚才那姓李的姑娘进来时,他眼睛都亮了,又是递帕子又是夹菜,生怕慢待了人家。
可那姑娘呢?
全程没给过他好脸色,还说什么‘找故人’,我看啊,就是吊着他嘛!
利用他的钱、他的心意找帮手,用完了就扔!
这种女人,看着漂亮,心肠硬着呢!
陆公子这般真心相对,真是不值得!”
“呸!
什么痴情?
分明就是舔狗!”
斜后方一个嚼着花生的年轻后生听到这儿,忍不住把花生壳往地上一吐,毫不客气地嗤笑道,
“你们没听见刚才那两位姑娘怎么骂他的?
说他‘自作多情’‘死缠烂打’,人家李姑娘从头到尾就没正眼瞧过他!
他倒好,热脸贴冷屁股,贴得家财散尽,连身边的路人都跟着尴尬。
最后人家正主赵公子一来,他立马就被踹得干干净净!
真是我辈…呃…反面教材啊!”
他说着“反面教材”,嘴角却撇得老高,鄙夷的神色藏都藏不住。
“就是就是,”
旁边一个穿绸衫的公子哥也跟着附和,摇着折扇轻笑道,
“追姑娘哪有这么追的?
光砸钱有什么用?
得会讨欢心才行啊!
你看赵公子,没点什么山珍海味,就靠几句话,就让两位姑娘心甘情愿跟着走。
陆公子这是钱花了,人没留住,还落了个笑柄,真是蠢得可怜!”
这些议论如同尖针,一根根扎进陆展元的耳朵里。
他原本垂着头,指节死死攥着桌布,指腹都泛了白,
此刻猛地抬起头,原本俊朗的脸因痛苦和愤怒而扭曲,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,
他猛地一拍桌子,碗碟震得叮当响,嘶声力竭地朝着那些议论他的人吼道:
“你们懂什么?!
闭嘴!
都给我闭嘴!”
他的声音带着哭腔,却又满是倔强,目光扫过那些窃窃私语的人,最后停在说李莫愁“心肠硬”的妇人身上,语气急切又带着辩解:
“莫愁她不是你们说的那种人!
她不是!
她是个好女孩!
单纯,善良,只是性子冷了点而已!
她之前跟我说要找故人,是真的有急事,不是利用我!”
说着,他又转向那个骂他“舔狗”的后生,胸口剧烈起伏着,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:
“我不是舔狗!
我对莫愁是真心的!
我知道她心里有别人,可我愿意等!
我愿意对她好!
是那个赵志敬!
都是那个赵志敬!”
他猛地拔高声音,几乎是吼出来的,眼里布满了红血丝:
“是他花言巧语欺骗了莫愁的感情!
是他用妖术迷惑了莫愁!
莫愁那么单纯,怎么可能抵得住?
她只是被他蒙蔽了!
她是无辜的!
你们别冤枉她!”
陆展元试图为李莫愁辩解,维护他心中那份完美的女神形象,可他的话语在众人听来,却更加坐实了他的可悲形象。
有人摇头叹息,
有人掩嘴偷笑,
更多人投来怜悯又鄙夷的目光。
陆展元看着周遭形形色色的面孔,听着那些刺耳的议论和嘲笑,只觉得天旋地转,无比的屈辱、愤怒、嫉妒和心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。
他猛地站起身,
踉踉跄跄地冲出雅间,
在一片复杂的目光中,狼狈不堪,
他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让他尊严扫地的伤心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