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顽石。”
如来的声音，响起了。
不带一丝情感。
仿佛是天道在宣判。
孙悟空感觉攥住金箍棒的无形之力，骤然收紧！
那根重达一万三千五百斤，连他自己都无法捏弯的铁棒，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“咯吱”声！
“老杂毛！”
孙悟空双目赤红，用尽全身力气，想要将棒子再往前送一寸。
但他做不到。
在如来睁开眼的那一刻，他周围的空间，时间，法则，都凝固了。
他，成了一只被琥珀困住的虫子。
“你不该有心。”
如来的声音，再次响起，冰冷而淡漠。
“心，乃万苦之源。”
“有心，便有喜怒哀乐。”
“有心，便有贪嗔痴怨。”
“有心，便会为区区凡人之死，而动摇佛心，自毁道果。”
“你本是天地孕育的一块灵石，无知无觉，逍遥自在，方为大道。”
“是我错了。”
如来的语气，第一次有了一丝波澜，像是在惋惜一件出了瑕疵的完美作品。
“当年，就不该让你生出灵智。”
孙悟空笑了。
在这绝对的压制下，他竟然还能笑得出来。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
“你的意思是，三界众生，都该像石头一样，没有思想，没有感情？”
“任由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神佛，摆布，收割？”
“这就是你的佛法？”
“这就是你的大道？”
“放屁！”
孙悟空怒吼。
“没有心，活着，和死了，有什么区别！”
“没有心，俺老孙，还算什么齐天大圣！”
“如来！”
“你这套歪理，去骗三岁小孩吧！”
如来，轻轻地叹了口气。
那叹息声，仿佛带着无尽的失望。
“执迷不悟。”
“也罢。”
“既然生了心，那便连这块顽石，一同抹去吧。”
他缓缓抬起了右手。
一只普普通通的手掌，没有佛光，没有异象，肌肤温润如玉。
但当他抬起手的那一刻，孙悟空感觉自己被锁定了。
上天无路。
入地无门！
如来的掌心，缓缓浮现出一个漆黑的“卍”字印记。
那印记在逆向旋转。
疯狂吞噬着周围一切的光，一切的法则，一切的存在。
孙悟空的瞳孔，骤然缩成了针尖！
这不是五行山！
五行山，是镇压，是封印，是“关押”！
而眼前这个东西……
是寂灭！
是抹杀！
是要让他从这个世界上，从过去，现在，未来，所有的时间线上，彻彻底底，干干净净地——
消失！
“般若……寂灭印。”
观音大士失声惊呼，脸上血色尽褪。
“佛祖！不可！”
这是佛门最终极的禁术！
是用来抹杀那些足以颠覆三界，无法度化，无法镇压的混沌魔神的最终手段！
用在孙悟空身上？
这是何等的“看重”！
如来，没有理会。
他的眼中，只有那块“生了心的顽石”。
“孙悟空。”
他最后一次开口。
“你，可以消失了。”
手掌，缓缓按下。
没有风。
没有声音。
那一掌，仿佛超越了世间一切的速度。
直接印在了孙悟空的胸膛之上。
那一刻。
孙悟空感觉到的，不是疼痛。
是……“无”。
他的身体，正在消失。
不是被强大的力量打成粉末。
而是从最基础的层面，被分解，被抹除！
“啊——！”
孙悟空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！
他知道，自己会死。
但他，绝不认命！
“想让俺老孙消失？”
“你，也配？！”
“法天象地！”
轰——！
在身体崩解的瞬间，他用尽了最后一丝力量，发动了自己最强的神通！
孙悟空的身躯，迎风暴涨！
十丈！
百丈！
千丈！
万丈！
转瞬之间，他化作一尊头顶苍穹，脚踏灵山的万丈魔猿！
那崩碎的佛位，那狂暴的妖气，在这一刻，彻底融合！
他不再是佛，不再是妖！
他是……魔！
一尊敢于向天道挥拳的……盖世魔猿！
“如来！”
魔猿的咆哮，震动了整个三界！
“给俺老孙——”
“破！！！”
他那化作擎天巨柱的金箍棒，燃烧着他最后的生命与元神，携带着一股不屈、不服、不认命的无上意志，狠狠地，砸向了如来的面门！
这一棒，是他最后的辉煌！
是他对这不公天地，最响亮的呐喊！
然而。
如来的眼神，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。
依旧是那片冰冷的，虚无的死寂。
他只是将那只按在魔猿胸口的手掌，轻轻一握。
“碎。”
一个字。
言出法随。
“咔嚓……”
清脆的碎裂声，响起。
那顶天立地的万丈魔猿，那燃烧着无尽战意的盖世魔神，身上，出现了一道裂痕。
然后，是第二道，第三道……
如同一个被打碎的瓷器。
蛛网般的黑色裂痕，瞬间布满了他的全身！
“不……”
魔猿低吼。
他眼中的光，在迅速黯淡。
他那足以撑开天地的力量，在潮水般退去。
他看到，自己的手臂，在化作光点，消散。
他看到，自己的胸膛，在化作虚无。
他看到，那根陪伴了他一生的金箍棒，也发出一声哀鸣，从中断裂……
“如来……”
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之前，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，发出了最后的诅咒。
“俺老孙……”
“还会……”
“回来的……”
轰——！
万丈魔猿，彻底崩解。
没有血肉横飞。
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。
他就那样，在万佛的注视下，化作了亿万个光点。
然后，那些光点，又迅速湮灭。
仿佛，他从来没有存在过。
天地间，只剩下如来那冰冷的声音，在缓缓回荡。
“顽石，本就不该有心。”
他收回了手掌。
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灵山，再次恢复了宁静。
佛光，重新普照。
梵音，再次响起。
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。
只有那满地的狼藉，那断裂的智慧之剑，那被鲜血染红的金砖，在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叛逆。
众佛，沉默了。
他们看着高高在上的佛祖，眼中，除了敬畏，还多了一丝，连他们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……
恐惧。
没有任何人发现。
在孙悟空身体崩解的亿万个光点中，有一个最微小，最黯淡，几乎看不见的光点，没有被寂灭佛印彻底抹去。
它承载着孙悟空最后，也是最浓烈的一丝不甘与怨念。
它穿透了灵山的结界。
穿透了三十三重天。
如同一点无助的火星。
向着那茫茫的，无尽的凡间——
坠落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