突如其来的实验室参观通知,像一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头,打乱了林薇暗自规划的行动步骤。在这个她刚刚找到物理突破口、获取了关键工具的时刻,埃利奥特安排这样一场活动,是纯粹的“教学安排”,还是他敏锐的直觉再次捕捉到了什么?
她没有时间深思,也无法拒绝。第二天上午,在安和另外两名便衣安保的“陪同”下,林薇再次见到了埃利奥特。他今天穿着一身白色的科研工作服,少了几分商界精英的冷峻,多了几分学者气质,但那双冰蓝色眼眸中的掌控力丝毫未减。
“希望今天的参观能激发你新的灵感,林薇。”他微笑着,语气如同一位耐心的导师,“‘共生’的奥秘,在自然界中有着最极致的体现。”
生物拟态实验室位于园区地下更深层,需要通过多重身份验证和气压隔离门。内部环境模拟着不同的生态区域,光线幽暗,空气湿润,充斥着各种奇异植物的气息和窸窣的声响,仿佛置身于一个异星世界。
埃利奥特亲自担任讲解,他向林薇展示了一种能完美模仿周围环境颜色的“幻影藤”,一种与特定真菌共生、依靠真菌网络传递信息的“智慧地衣”,甚至还有一种通过释放信息素、操控昆虫行为为其服务的“傀儡兰花”。
“看,它们为了生存,进化出了何等精妙的‘共生’策略。”埃利奥特在一株形态妖艳、散发着甜腻香气的傀儡兰前停下,目光幽深地看向林薇,“有的提供庇护,有的提供养分,有的……则提供绝对的控制。在这种关系里,总有一方是主导,另一方则融入其中,成为对方延伸的一部分,失去独立的形态,甚至……意志。”
他的比喻毫不掩饰,赤裸得令人心惊。林薇看着那株美丽却危险的兰花,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处境。
参观的最后一站,是一个标记着“高危样本隔离区”的房间。透过厚厚的观察窗,林薇看到里面培养着一种不断蠕动、吞噬着培养基内其他微生物的暗红色粘菌。
“这是我们最新的研究对象,‘吞噬者’粘菌。”埃利奥特的声音带着一丝科学家的狂热,“它本身结构简单,但其‘共生’方式极为特殊——它不满足于合作,而是选择性地吞噬其他微生物的基因片段,将其优秀特质‘掠夺’过来,化为己用,不断进化,完善自身。这是一种……更高效,也更彻底的‘共生’。”
掠夺、吞噬、化为己用……林薇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。埃利奥特是在暗示“星核计划”的最终阶段吗?不仅仅是利用她的情感,而是要“吞噬”掉她独立的人格和创造力,完全化为他用来对付顾夜白的武器?
就在林薇心神剧震之际,一名穿着全套防护服的研究员从隔离区内间走出,手里拿着一个数据板,似乎要向埃利奥特汇报什么。在交接数据板的瞬间,或许是因为地面湿滑,或许是因为防护服笨重,那名研究员脚下一个趔趄,身体微微失衡,手肘“不小心”撞在了林薇身侧的安身上。
安被撞得向后微退半步,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的墙壁。而那名研究员则在慌忙稳定身形时,手中那个未锁定的数据板脱手滑落,“啪”地一声掉在林薇脚边。
一切发生得太快。
“抱歉!非常抱歉!”研究员连忙道歉,声音透过面罩显得有些模糊。
安皱了皱眉,但没有发作,只是迅速检查了一下自身和周围。
就在这短暂的混乱中,在那数据板滑落、所有人都被这意外吸引注意力的电光火石之间,林薇感觉到,自己的手被极快地碰了一下,一个微小的、硬硬的物体被塞进了她工作服宽大的袖口里!
她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!是那个研究员!是艾玛?还是另一个“朋友”?
她强行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呼,面上维持着被意外惊吓到的茫然,同时借着弯腰似乎想去帮忙捡数据板的动作,用身体挡住了袖口的异常。实际上,她根本没有触碰到数据板,那名研究员已经迅速自己捡了起来,再次向埃利奥特和安道歉。
埃利奥特的目光扫过那名研究员,又落在林薇脸上,眼神深邃,看不出情绪。他只是淡淡地对研究员说:“下次小心。”便不再关注这个小插曲。
但林薇知道,刚才那一瞬间的接触,绝非意外!
参观结束,返回囚笼般的住所。整个过程,林薇都感觉埃利奥特的目光若有若无地停留在自己身上,仿佛在评估她是否受到了“吞噬者”粘菌的启发,又或者……是否察觉了那瞬间的异常。
直到回到房间,只剩下她一人时,那紧绷的神经才略微放松。她反锁了卫生间的门(这是唯一能短暂避开直接监控的地方),颤抖着手从袖口里取出了那个物体。
又是一个U盘!与之前艾玛给的类似,但外形稍有不同,更加扁平。上面没有任何标识。
在如此严密的监视下,在埃利奥特本人的眼皮底下,“他们”竟然还能用这种方式将东西传递到她手中!这需要多么精密的策划和多大的勇气!
回到工作室区域,她背对着主要摄像头,假装整理画具,迅速将新U盘藏进了颜料盒里一支拧开的中空旧颜料管内,这是她能想到的、暂时避开电子设备检查的藏匿点。
她坐回工作台前,心脏依旧狂跳。那个研究员是谁?这个新的U盘里又有什么?是“吞噬者”粘菌的研究数据?是“星核计划”的更多细节?还是……反击的方法?
埃利奥特展示的“拟态共生”与“掠夺共生”,像两个巨大的阴影笼罩着她。她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深渊的边缘,脚下是不断蠕动的、企图吞噬她的黑暗。而这个意外得来的U盘,是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……也许是救命绳索,也许是加速坠落的石头。
她必须尽快找到机会,读取它!
就在这时,内部通讯器响起,是埃利奥特发来的邮件,标题是:
「关于‘吞噬者’的启发——期待你在最终作品中的呈现。」
邮件附件,竟然是几张高清的“吞噬者”粘菌吞噬过程的动态截图,那暗红色的、不断扩张吞噬的姿态,充满了令人不适的侵略性。
他看着这些图片,仿佛能听到埃利奥特在她耳边低语:看,这就是更深层次的“共生”,你做好准备了吗?
而手边颜料管里那个沉默的U盘,此刻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。它里面藏着的,是会照亮深渊的火把,还是……另一只等待吞噬她的“傀儡兰花”?在埃利奥特似乎无所不知的注视下,她冒险读取它的行为,是否会成为引爆最终危机的导火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