狼居胥山的冲天火光和震天爆炸,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,其引发的涟漪迅速扩散至整个草原,也最终传回了大秦境内。
冒顿在王庭遇袭、粮草被焚、尤其是那几个“中原谋士”险些被俘后,果然如韩信所料,疑心大起,内部争吵不休。他再也无法安心在前线与蒙恬对峙,唯恐后方根基被彻底掏空,加之寒冬愈发酷烈,最终不得不下令全军北撤,退往更遥远的漠北深处休整。持续经年的北疆血战,以这样一种出乎意料的方式,暂告段落。
消息传回咸阳,举国振奋。
蒙恬与韩信率领得胜之师,押解着部分俘虏和缴获,浩浩荡荡班师回朝。咸阳城外,旌旗招展,百姓箪食壶浆,争相一睹凯旋将士的风采,尤其是那位奇袭王庭、声名鹊起的年轻将军韩信。
章台宫内,嬴政强撑病体,举行了盛大的献俘和封赏仪式。他面色苍白,但眼神中难得地有了几分光彩。蒙恬稳守防线,功在社稷,加封食邑,赏赐无数。而韩信,以其千里奔袭、雪夜破庭的奇功,被嬴政亲自擢升为关内侯,授前将军,实封千户,准其继续统领并扩编锐士营。其麾下参与奇袭的将士,皆按功行赏,厚加抚恤。
“韩信将军用兵如神,锐士营勇冠三军,此乃朕之锐刃,亦是大秦之福!”嬴政的声音虽弱,却清晰地回荡在殿中,奠定了韩信在军中新贵的地位。
扶苏代表朝廷,具体主持了封赏事宜,对蒙恬尊崇有加,对韩信更是勉励非凡。“韩将军此战,非惟破敌,更扬我国威!望将军戒骄戒躁,砥砺前行,为我大秦再铸强军!”
明面上的凯旋与封赏之下,玄癸带来的密报,却勾勒出另一幅暗流汹涌的图景。
“殿下,北疆战事平息,各方反应剧烈。”
“沛县刘季,其势力已悄然覆盖整个泗水郡。他并未趁朝廷注意力在北疆时公然作乱,反而更加低调,但其网络已渗透至郡县胥吏、市井游侠乃至部分底层军吏。其麾下核心武装已超过五百,分散隐匿,其妻吕氏一族财力支持愈发明显。据报,刘季近日常与那‘赤帝子’方士密谈,内容不详。”
“吴中项梁,行事更为张扬。借口追剿北疆溃散之胡骑及防备越人,已完全掌控会稽郡兵权,其麾下武装已膨胀至近三千人,舟船过百,并开始私自招募工匠,打造兵器甲胄,其志已非割据一方所能形容。郡守形同虚设,江东士族多依附之,项氏之势,已成国中之国。”
“张良方面,虽损失一名重要联络人及那枚黑色玉符,但其经济抵制网络并未瘫痪,反而转入更深层运作。旧齐、旧燕之地,官盐销售持续受阻,私盐泛滥,盐税收入锐减。此外,发现其联络人开始接触各地因新政(如商税、盐铁专卖)利益受损的中小商贾与手工业者,似在酝酿更大范围的、非暴力但持续的经济对抗。其人行踪依旧成谜。”
扶苏看着这些密报,眉头深锁。北疆的压力一旦解除,这些内部的毒瘤便以更快的速度恶性膨胀。刘季像一条潜伏在淤泥下的毒蛇,项梁则如一头磨利了爪牙、开始划地称王的猛虎,而张良,则如同隐藏在阴影中的蜘蛛,不断编织着更坚韧、更危险的网。
“还有,”玄癸补充道,“黑冰台在旧赵之地追查那枚黑色玉符来历,有隐士提及,此类星纹玉符,似与一个早已失传、名为‘阴阳家’的古老学派有关,该学派精于星象、堪舆、数术,曾活跃于战国末期,但其传承记载极少。”
阴阳家?扶苏心中一动。这又是一个新的线索,似乎与“山中老人”以及那逃脱的神秘谋士关联在一起。张良的谋略,是否也掺杂了这些古老学派的智慧?
与此同时,永巷深处。
胡亥的庭院愈发死寂。他彻底痴傻的消息已不是秘密,连每日送药膳的宦官都显得麻木而机械。这一日,一名小宦官在喂药时,无意间低声提了一句:“北疆大胜了,韩将军都封侯了…”
蜷缩在角落的胡亥,原本空洞的眼神似乎波动了一下,喉咙里发出模糊的“嗬…嗬…”声,像是想说什么,却又组织不起语言,最终只是歪着头,口水顺着嘴角流下,滴落在肮脏的衣襟上。那瞬间的波动,如同死水微澜,迅速归于沉寂。他存在的意义,似乎只剩下作为这辉煌胜利与潜在危机的一个无声背景板。
而在那座早已被遗忘的冷宫中,郑妃在听闻北疆大捷、扶苏声望如日中天,而自己的儿子已彻底沦为废人后,最后一点生机也仿佛被抽走。在一个寒风凛冽的夜晚,她悄无声息地停止了呼吸,至死,眼中都凝固着无尽的悔恨与绝望。
凯旋的喧嚣掩盖了深宫的悲凉,也暂时麻痹了许多人对潜在危机的警觉。但扶苏深知,北疆的胜利只是暂时解除了外部的巨大压力,帝国内部的疾患,并未根除,反而因为外部威胁的消失,获得了更宽松的滋生环境。
他必须趁着目前威望正隆、父皇支持、军心可用的有利时机,加快内部整合与新力量培育的步伐,以应对那必将到来的、来自内部的更大风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