韩信小队带回的情报与物证,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巨石,在代郡前线的秦军高层和远在咸阳的扶苏心中,都激起了巨大的波澜。
蒙恬立刻将情况以六百里加急密报咸阳。当那份沾染着塞外风霜气息的密报呈送到扶苏案头时,他正与几位重臣商议北疆后续补给事宜。展开密报,看到韩信描述的严密布防、那带有中原风格的哨位布置,尤其是那片疑似张良笔迹的残破羊皮时,扶苏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。
“果然是他!或至少与他脱不了干系!”扶苏将密报传递给萧何、冯去疾等人,声音中带着压抑的怒火,“张良此人,博浪沙一击不成,竟转而勾结胡虏,欲借匈奴之力祸乱我大秦!其心可诛!”
冯去疾看完,亦是怒形于色:“此獠不除,国无宁日!当务之急,是必须打破北疆僵局,重创匈奴,断其外援,方可腾出手来清理内患!”
李斯则更为冷静:“殿下,蒙将军与韩信将军此番侦察,虽未竟全功,但价值巨大。既知王庭虚实,又得此物证,或可加以利用。然王庭守备森严,强攻不可取,还需从长计议。”
就在众人商议之时,年迈的王翦竟不顾病体,主动请求入宫觐见。扶苏连忙宣召。
王翦在子嗣的搀扶下走入殿中,他比之前更加苍老,但那双看过无数战阵风云的眼睛,依旧锐利。
“老臣…听闻北疆战事胶着,又有宵小勾结外敌,心中难安,故特来觐见殿下。”王翦的声音缓慢而沙哑,却带着千钧之力。
扶苏亲自上前扶住老将军,将韩信密报的内容简要告知。
王翦仔细听着,浑浊的眼中精光闪烁。他沉默了许久,才缓缓开口道:“殿下,用间之道,贵在虚实。匈奴王庭守备既如韩信所言,强攻确为下策。然,此严密布防,亦是其弱点所在。”
他顿了顿,喘了口气,继续道:“布防越密,规矩越多,变动越难。既知其规律,便可寻其懈怠之时,攻其必救之处。那‘山中老人’既善布防,亦必自恃其能,此其心障也。或可…以其人之道,还治其人之身。”
老将军没有明说具体策略,但这番话却给扶苏和在场众人打开了新的思路。利用敌人的“规矩”和“自信”,寻找破绽!
“老将军一言,惊醒梦中人!”扶苏肃然起敬,“苏知道该如何做了。”
送走王翦后,扶苏立刻下达命令:“传令蒙恬,北疆战线,继续稳固防守,消耗匈奴锐气。命韩信所部锐士,暂缓行动,深入研究王庭布防规律,寻找其换防、补给、或举行大型仪式时可能出现的漏洞,制定多套渗透与破坏预案,待命而动!”
他决定,不再急于求成,而是要像猎人一样,耐心等待最适合出击的时机,务求一击必中,至少要弄清楚那几个“中原人”的真实身份和目的。
与此同时,玄癸带来的另一条消息,也让扶苏的心悬了起来。
“殿下,关于‘东海君’的追查有了进展。根据零星线索拼凑,此人可能并非中土人士,或来自海外。有渔民曾在琅琊以东海域,见过形制奇特的巨舟,其上之人衣冠与中原迥异。时间点,与‘东海君’北上的传闻有所吻合。”
“海外来人?”扶苏眉头紧锁。在这个时代,海外意味着未知与神秘。一个海外之人,为何会与北疆的匈奴、与张良的阴谋产生关联?
“继续查!动用一切手段,查清这‘东海君’的来历、目的,以及他是否已经与冒顿或者张良接触!”扶苏感到,局势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。不仅仅是大秦内部的矛盾,似乎还有来自更遥远地域的势力,开始将触角伸向这片土地。
各方势力的动向,也在这微妙时刻发生了变化。
沛县刘季,似乎嗅到了某种不寻常的气息,行事愈发低调,但其对沛泗地区的实际控制却在无声无息中加强,其私人武装完全转入地下,化整为零,更难监控。
吴中项梁,则加快了整合江东力量的步伐。他以“保境安民”为由,大肆招募水手和船匠,其打造的舟船数量和质量都远超寻常地方豪强所需,其志显然不在区区会稽一郡。
而张良,在韩信小队侦察王庭之后,其联络网络的活动似乎有了一瞬间的凝滞,变得更加飘忽不定。但黑冰台捕捉到,旧燕之地几家原本对朝廷盐政颇有微词的大盐商,态度发生了微妙转变,从公开抱怨转为暗中囤积居奇,这背后,显然有高人指点。
北疆的战火暂时被限制,但暗地里的博弈却更加凶险。王翦的警示言犹在耳,东海的神秘来客又添变数。扶苏感到,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,四面八方而来的潜流,正在将他,将整个大秦,推向一个未知的方向。
他必须更加谨慎,更加果决。在等待北疆战机的同时,也必须加快内部整合与新力量培育的速度。天工苑的科技,锐士营的利刃,新政带来的财源,以及…那尚在襁褓中的医学院,都将成为他应对这场复杂危局的关键筹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