音乐会什么时候结束的,林微光事后回想,一点印象都没留下。 只记得大灯“啪”地亮起,像审讯室的聚光灯,照得她只想抱头鼠窜。旁边的陆辰逸站起身,周身裹着一层厚得能结冰的沉默,走路带风,却把背影留得干净利落——连“走吗”都懒得问,直接默认她跟在后头。
夜风挺凉,吹得树叶哗啦响,也吹不散两人之间那股尴尬的低气压。从音乐厅到宿舍,平时十分钟的路,活活走出一个世纪的长度。路灯一盏接一盏,在他脸上切出冷硬的明暗线,像给雕像打光,偏偏没一点活人温度。
林微光偷瞄了几次,只看见绷紧的下颌线和抿成直线的嘴唇。手背上刚才那股灼热的力道早退了,只剩一层若有若无的烫,跟被火舌舔过又迅速收回去一样,火辣之后是冰凉。
脑子里弹幕疯狂刷屏: ——他到底在气什么? ——就因为跟顾学长说了两句客套话? ——还是那幅“违规”素描惹他烦,嫌手伸太长?
每一条都够她心梗。可旁边人脚步越来越快,明显不打算解释。问也白问,只好把疑问全咽回肚子,噎得胸口发胀。
终于到了宿舍门口。林微光刚鼓起勇气,准备说句“今晚谢谢”或者“晚安”,结果陆辰逸连停都没停,只极轻地点了下头——幅度小得可以忽略不计,然后转身就走,步子大得带风,仿佛多待一秒都会被传染病毒。
所有话被堵在喉咙,苦得发涩。她站在原地,看那道背影融进黑夜,拐个弯就不见了,像删除文件一样干脆。夜风卷过来,吹得骨头缝都冷。
宿舍里,沈欣欣正抱着薯片追剧,门一开就扑过来:“怎样?有没有浪漫bGm?他有没有偷偷亲你?”
林微光把脸埋进抱枕,声音闷得能挤出水:“浪漫个鬼……他全程冰雕,结束后直接把我扔门口,连句拜拜都没有。”
沈欣欣听完当场炸毛:“啥?给颗糖再甩耳光?这情绪波动也太离谱了吧!AI系统崩了?”
“我是不是很蠢?那幅画就不该送……现在好了,合作要黄。”林微光嗓子发哑,鼻尖泛红。
“黄个屁!”沈欣欣拍她后背,“是他自己短路,别把锅往身上扣!要我说,他就是心里有鬼,怕露馅!”
另一边,陆辰逸的公寓黑得跟停机坪似的。他没开灯,直接走到落地窗前,城市灯火在脚底下闪,却映不进眼里。脑子里循环播放音乐厅的画面——
顾言之笑得温文尔雅;她仰脸回应,眼角弯弯;自己像被雷劈了一样,手比脑子快,冲上去就把人拽进怀里。那一刻,理智全线掉线,只剩一个声音在咆哮:不许别人靠近!
为什么?合约里可没写“禁止寒暄”这条。握她手时软得发烫的触感、揽她肩时飘进鼻子的淡香、以及她震惊的目光,像钉子一样钉在视网膜上,拔都拔不掉。
他打开笔记本,调出《合作方行为观察表》,试图把今晚的异常写成数据。光标闪烁半天,屏幕上空白一片——“嫉妒”怎么量化?“占有欲”怎么打标签?把“心动”写进表格,本身就是对理性的嘲讽。
“啪”一声合上电脑,脆响在空房间里回荡。他抬手捏眉心,第一次承认:林微光已经从“可忽略变量”升级成“系统病毒”,且杀毒软件失效。
这一夜,两人同时失眠。
林微光躺在床上,天花板上的裂缝像地图,把他冰火两重天的态度标得清清楚楚:音乐会上紧握的手是火,宿舍门口决绝的背影是冰。冰火交替,谁受得了?那幅素描带来的勇气,被一盆冰水浇得透心凉。她开始怂——怕心动只是笑话,怕“合作”崩了,怕下学期的学费、妈妈的药费跟着一起泡汤。
陆辰逸则站在窗前,一站就是半夜。城市灯海在脚下铺开,他却像孤岛。理性告诉他:必须冷却,拉开距离,让系统重启。情绪这东西,越靠近越失控,远离才是终极方案。
于是,接下来几天,校园出现诡异景象——
食堂门口迎面相遇,他淡淡一瞥,脚步不停,像扫过路人甲;
图书馆同层自习,他坐对角线,全程低头,连喝水都不抬头;
微信头像漆黑一片,消息停在音乐会那晚,再无后续。
一道透明的冰墙拔地而起,把林微光隔在安全线外。她盯着那个再也不会跳动的头像,心跟着一点点沉进冰窖。
裂痕无声出现,却深可见骨。
要怎么办?主动修补,还是任由裂缝蔓延,最后“咔嚓”一声,把两人彻底断开?
答案悬在半空,像没关紧的窗,被风吹得咣当响,却没人伸手去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