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上午,林微光顶着俩浅黑眼圈晃进画室。昨晚论坛的帖子在脑子里蹦迪,一闭眼就是“麻雀想变凤凰”六个大字。她把画板往角落一靠,先给自己灌半杯速溶咖啡,苦得咧嘴,才勉强把魂拉回躯壳。
松节油味混着除湿机嗡嗡声,本该让人安心,今天却像坏掉的背景音乐,怎么听怎么烦。她蹲地上削铅笔,卷笔刀咔咔响,木屑飞得跟下雪似的,仿佛削得够快,就能把背后的闲言碎语一并刨走。
偏偏有人嫌她削得不够响。白薇薇踩着细跟,一步三晃,手里还转着杯冰美式,杯壁的水珠甩到林微光手背上,凉得她一激灵。
“早呀,大网红。”白薇薇拖长音,美甲在画板边缘“哒哒”敲两下,“听说你最近业务跨界?早上送豆浆,下午画静物,晚上还得陪学长写报告,时间管理大师哦。”
旁边两个小跟班立刻捧哏:“就怕画技跟不上野心,拖咱陆神后腿,那画面太美。”
林微光没抬头,把断掉的铅笔尖吹掉,淡声回:“画得好不好,交作业那天见分晓,不劳提前贷款焦虑。”
“哟,嘴还挺硬。”白薇薇笑得眼尾飞翘,弯腰凑近,香水味冲得林微光直想打喷嚏,“提醒一句,山鸡就算跳上枝头,风大也能摔惨,小心点。”
另一个女生补刀:“听说你妈还在医院?兼职再拼,也别忘了交医药费,啧啧,真励志。”
这话像钉子,一根根往耳膜里敲。林微光捏紧炭条,指节发白,刚要起身,画室门被推开——动作轻得像风顺手带的,声音却足够让所有人闭嘴。
陆辰逸站在门口,黑衣灰裤,领口微敞,一副“我只是路过”的懒散样。他单手插兜,另一只手拎着杯没开封的拿铁,杯壁冷凝水顺着指骨往下滑。目光先落在画板上,再扫过那三张瞬间石化的脸,最后停在林微光因用力过猛而折断的笔尖。
“教授让我顺路看看进度。”他开口,嗓音带着刚睡醒的低哑,“你那张静物,大关系出来没?”
林微光愣了半秒,反应过来这是现成台阶,立刻顺着下:“明暗交界定了,细节下周补完,能交。”
“行。”陆辰逸点头,像才看见旁边三人,语气淡得能结冰,“讨论作业需要合唱团?要聊出去聊,别占地儿。”
白薇薇张了张嘴,嗓子却像被冰水灌过,一句整话挤不出,只能干笑:“我们……就是路过,马上走。”
高跟鞋哒哒撤离,速度比来时快两倍,冰美式洒了一路,在地板上留下浅褐色小点,像被打翻的算盘珠。
画室瞬间安静,只剩除湿机呼呼声。陆辰逸把拿铁放到林微光手边,没多说,转身前俯身压低嗓音:“下次削铅笔,刀口朝外,省得木屑蹦眼里。”声音低到近乎气音,却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。
林微光握着那杯冰拿铁,指腹被凉得发麻,心里某处却悄悄松了绑。她抬头想道谢,人已经走到门口,背影像随手关上的那阵风,干脆利落。
窗外阳光斜进来,照在画板上,静物的轮廓被镀上一层毛茸茸金边。林微光抽出新的炭条,这次下笔稳了不少,线条像被看不见的手扶直,干脆、笃定。
地板上的咖啡渍渐渐被空气风干,留下一圈浅浅印子,像一句没说出口的嘲讽,最终也被时间偷偷擦掉。画室重归安静,只剩铅笔沙沙,一声比一声坚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