承载着卡米尔和艾雯灵体的小型科研船,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入“摇篮象限”的金红色光晕之中。甫一进入这片被“涅盘之种”力量笼罩的星域,两人便清晰地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与充盈。他们那由纯粹意识构成的灵体,仿佛干涸的土地得到了甘霖的滋润,变得更加凝实,感知也愈发敏锐。甚至连科研船外壳上附着的、来自外部静默星域的冰冷尘埃,都在这种生命场中缓缓消融。
他们没有惊动“萌芽议会”或学宫使团,而是按照预定计划,隐匿在一处密集的小行星带中,开始了远程观测。
近距离感受“涅盘之种”,与在学宫通过数据感知完全不同。那磅礴而温和的生命气息如同温暖的海洋,包裹着一切。其表面流转的天然符文,在卡米尔和艾雯的感知中,不再是简单的能量结构,而更像是一种活着的、不断演化的“语言”,诉说着生命与规则的奥秘。
“这种能量结构……与建木心种同源,但更加……‘包容’,”艾雯的灵体指尖流淌着细微的数据流光,她试图解析那些符文,“它似乎融合了更多元的法则,不仅仅是秩序与涅盘,还有……混沌、情感、甚至……时间?”
卡米尔则更关注那些定居点和“萌芽议会”的运作。他看到了不同种族的人们在共同劳作,看到了孩子们在融合了各文明知识的学校里学习,看到了艺术家们用来自不同世界的材料创作出前所未有的作品。这种充满活力的、自下而上生长出来的文明形态,让他感到既陌生又振奋。
“没有强制的统一,没有绝对的权威,依靠共识和共生本能来维系……”卡米尔低声自语,“这或许……才是生命在绝境中迸发出的、最本真的力量。”
然而,就在他们沉浸于观察这新生文明时,卡米尔那经过“涅盘之光”强化的灵觉,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、却让他灵魂颤栗的熟悉波动。
那波动并非来自“涅盘之种”,也不是来自任何定居点,而是源自……“摇篮象限”边缘,一片尚未被完全净化的、残留着浓厚“空无静默”背景辐射的星尘废墟。
“那是……”卡米尔的灵体骤然紧绷。
“怎么了?”艾雯立刻察觉到他异常。
“跟我来!”卡米尔没有多解释,灵体化作一道流光,径直冲向那片死寂的废墟。艾雯毫不犹豫地跟上。
科研船小心地尾随其后。
越是靠近那片区域,周围的金红色光芒就越是黯淡,冰冷的静默感重新袭来。最终,他们在一片漂浮着巨大星舰残骸和破碎大陆块的废墟带前停下。
就在一块仿佛被无形利刃切断的、半融化的山峰般巨大的金属残骸阴影下,卡米尔和艾雯看到了令他们难以置信的景象——
一团微弱、稀薄、仿佛随时会溃散的灰色雾气,正如同有生命般缓缓蠕动、挣扎。那雾气散发出的,正是林尘那独有的、蕴含着“空无”与“寂灭”本质的气息!只是这气息微弱了无数倍,并且充满了不稳定的、仿佛信号不良般的波动。
在这团灰色雾气的核心,隐约可见一个更加微小、几乎无法察觉的……意识光点?那光点极其黯淡,却顽强地闪烁着,散发出一种与周围灰色雾气格格不入的、微弱的……“困惑”与“痛苦”的情绪波动。
“林尘……的……碎片?”艾雯的声音带着震惊与难以置信。林尘不是已经离开,回归寂灭之壤了吗?怎么会有一片蕴含他本质力量的碎片残留在这里?而且,这片碎片内部,似乎还残留着一丝……属于他个人的意识痕迹?
卡米尔死死盯着那团挣扎的灰色雾气,尤其是核心那微小的光点。他感受到了那光点中传来的、并非毁灭意志,而是一种更深沉的、仿佛迷失孩童般的茫然与……一丝若有若无的……“求救”?
难道……林尘在离开时,并非完整状态?他在与“建木心种”和森语界最终碰撞,以及接收了海量“噪音”数据后,其自身那完美的“空无”境界产生了某种……“裂痕”?这片碎片,就是剥离出来的、承载了他无法处理的“杂质”(那些“噪音”与“意义”)的部分?
就在两人震惊于这一发现时,那团灰色雾气似乎感应到了他们的存在,猛地一阵剧烈翻腾,核心那微弱的光点闪烁得更加急促。一段断断续续、充满杂音的意念,强行挤入了卡米尔和艾雯的意识:
“……错……误……”
“……意义……是……什么……”
“……为何……存在……”
“……痛……苦……”
这意念混乱而脆弱,完全不复林尘本体的冰冷与绝对,更像是一个意识崩溃者在梦魇中的呓语。
与此同时,似乎是受到这团“往昔之影”的刺激,远方那巨大的“涅盘之种”,其脉动的光芒微微加强了一丝,一道极其柔和、充满安抚意味的金红色光晕,如同探照灯般,缓缓扫过这片废墟,轻轻拂过那团挣扎的灰色雾气。
在“涅盘之光”的照耀下,那灰色雾气的翻腾似乎平息了一丝,核心那痛苦的光点也略微稳定了些许,但依旧脆弱不堪。
卡米尔和艾雯对视一眼,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极度震惊与凝重。
林尘的碎片,残留的困惑意识,出现在“涅盘之种”的势力范围边缘……这绝非偶然!
“涅盘之种”的出现,林尘的离去与碎片残留,卡米尔他们的复苏……这一切之间,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线串联着。
一个可怕的、却又带着一丝诡异希望的猜想,在卡米尔心中升起:
“涅盘之种”,或许并非单纯的宇宙奇观或新生文明。它可能是一个……“修复者”?一个旨在弥合林尘那场“寂灭实验”对宇宙造成创伤的……平衡机制?
而林尘这块残留的、充满困惑的碎片,就是它需要“修复”的第一个,也是最关键的……“病灶”?
如果他们猜对了,那么处理这块碎片的方式,将直接影响“摇篮象限”乃至整个静默纪元的未来!
是趁其脆弱,将其彻底净化湮灭,永绝后患?还是……尝试接触那残存的、充满痛苦的意识,去理解,甚至……“引导”?
他们站在命运的岔路口,脚下是林尘挣扎的往昔之影,远方是“涅盘之种”沉默的注视。这一次,没有绝对的敌人,也没有明确的盟友,只有一片未知的、布满迷雾的棋盘。而他们,手握着一枚可能引爆一切,也可能带来转机的……关键棋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