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荒平乱的捷报传回时,九公主正在教孩童们编桃枝花冠。
信使呈上的战报沾着血污,最后几行却字迹娟秀:「魔潮已退,将士安好。惟将军左臂为护百姓负伤,妾暂代笔。」
九公主指尖的桃枝忽然绽出并蒂花。她望向北疆轻笑:“终于来了。”
天赐归来那日,北荒下了今冬第一场雪。
他青衫染血,左臂缠着粗布绷带,身后跟着位银甲女将。那女子揭盔时露出疤痕交错的脸,右眉骨至颧骨裂着道狰狞新伤,眼神却亮如淬火寒星。
“末将凌无双。”她单膝跪地时甲胄铿然,“奉陛下令镇守北疆三年,今交还虎符。”
九公主却扶起她,指尖轻抚其眉间伤痕:“三年里七次死里逃生,虎符不如留着当嫁妆。”
满殿仙官愕然。唯有天赐耳根微红,忽然从袖中抖落一地东西——有北荒的雪莲、边城的陶偶、甚至孩童送的狼牙项链,每件都刻着细微的心灯印记。
凌无双冷冽的面容终于裂开丝窘迫:“陛下总偷藏末将巡营时落下的...”
“不是偷藏。”天赐忽然打断,“是每件都想留着当聘礼。”
婚讯震动三界。
仙官们暗中抱怨:“战神岂能娶凡间瘢痕女?”幽冥界送来贺礼——竟是整箱修复容貌的灵药。凌无双当庭掀翻药箱,疤痕在怒意中愈显狰狞:
“末将脸上的伤,每道都是为护身后百姓所留。”她扯开领甲露出颈间箭创,“此乃三年前救河间村三十七童所中——若此为丑,愿永世丑陋!”
九公主忽然击掌。她引着凌无双走至瑶池边,池水倒映出女子身影时,所有伤痕竟化作金光流转的战纹。
“这不是丑。”她为儿媳簪上朵见诚花,“是天赐的聘礼中最耀眼的一件。”
天赐当即挥袖,心灯考评榜新增条例:仙官以貌取人者,贬去北疆戍边三年。
大婚前夕,九龄堂来了位不速之客。
玄阴仙子残魂趁夜潜入,竟将诅咒藏在凤冠珠钗中。凌无双试冠时,珠钗突然化作毒蛇噬向她面颊!
“就知道您要求。”女将反手掐住蛇七寸,疤痕迸射心灯光芒,“末将等您三天了。”
玄阴惊退时撞上桃枝织的网。九公主从梁跃下,指尖捻着枚蛇牙:“师妹若想喝喜酒,何须躲藏?”
残魂忽的凄笑:“我诅咒她容颜尽毁...”
“早毁过了。”凌无双扯下半边假面,露出被魔火灼毁的右脸——那是为护天赐留下的伤,“但他说,这是天下最美的星图。”
天赐的声音自窗外传来:“确实如此。”
他捧着北荒星辰砂走近,细砂自动嵌入伤痕,竟将她右脸化作璀璨银河图。玄阴怔怔望着,忽然散作飞灰:“原来...真心可饰万物...”
婚礼那日,三界同贺。
仙鹤衔来瑶池锦缎,幽冥鬼匠绣上往生咒纹,人族献百万心灯愿力织就喜袍。凌无双却坚持穿破损的战甲出嫁,腰佩卷刃的军刀。
“好看。”天赐以金轮重塑战甲,裂痕处嵌满星辰,“但不如你夺城那日惊艳。”
九公主亲手为儿媳梳妆时,窗外忽然飘来抱怨声。一群北荒老兵蹲在云堆里嚷嚷:“将军!说好弟兄们背您上花轿的!”
凌无双大笑推窗:“滚下来!换老娘背你们喝喜酒!”
顿时有百丈红绸自天垂下,粗豪边军们攀绸而上,竟将瑶池当成校场操练。仙官们避之不及,反倒被塞了满嘴喜糖。
“胡闹。”九公主笑着摇头,却引桃枝为老兵们补好战袍破洞。
最重要的时刻在黄昏。
九公主取出尘封的玉匣,内里碧玉簪淌着三百年前的天河波光。她并未直接为新娘簪发,反而将簪子递给天赐:
“你父亲当年,是这般为我簪的。”
天赐手势生涩,玉簪几次滑落。凌无双忽然按住他颤抖的手,引着簪尖刺入发髻——动作利落如战场杀敌,眸光却温柔似水。
“礼成——”老剑圣刚喊半句,北疆突然传来警讯!
魔神熵竟趁机冲击封印,冰棱如箭雨射向人间。凌无双猛地扯下盖头,战甲瞬间覆体:“弟兄们!随老娘砍了那孽障再洞房!”
天赐金轮骤亮,却被新娘一脚踹向喜案:“坐着!今日让你尝尝被媳妇护着的滋味!”
万众瞩目下,新娘子率三百边军冲向北疆。喜袍在风中猎猎如战旗,碧玉簪流光化作长枪。她杀穿魔潮时,疤痕亮成不灭心灯。
九公主笑着斟满合卺酒:“这媳妇,聘礼值了。”
子夜时分,新娘子带着一身魔血归来。
她将熵的触须扔在喜毯上,扯过天赐衣襟印下带血的吻:“礼毕。现在,洞房。”
瑶池内外顿时欢呼震天。九公主抛出新酿的桃花酒,酒液洒处皆生并蒂莲。她望向北极轻语:
“魔神大人,这份新婚贺礼可喜欢?”
极北冰原传来熵的怒吼,却被喜庆锣鼓彻底淹没。
而新娘战甲内袋里,藏着天赐当年偷藏的每件小东西。最旧那枚狼牙上,新刻着行小字:
「疤痕为盟,烽火为聘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