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祁钰心头一凛,立刻收回手臂,退后一步,躬身行礼,语气尽可能平静无波:
“皇兄恕罪。方才事发突然,臣弟见箭矢飞来,唯恐伤及宫眷,惊扰圣驾,情急之下未及多想,实乃……天性使然,护驾心切,绝无他意。”
他将动机归结于保护宫眷和护驾,避开了对周景兰个人的特别关注。
朱祁镇盯着他看了片刻,眼神莫测,最终冷哼一声,将视线转向那支箭:
“是否细作,尚需彻查!蒋冕,给朕仔细地查!今日在场所有内侍、侍卫,一个都不许放过!”
“奴婢遵旨!”
蒋冕连忙应下,立刻指挥人手开始盘查。
混乱中,周景兰与朱祁钰的目光有过一瞬极短暂的交汇。
她眼中是未加掩饰的感激与后怕,他眼中则是深藏的担忧与一丝未能尽护的歉然。
旋即,两人便如触电般各自移开,不敢再有丝毫流露。
经此一事,游兴全无。朱祁镇沉着脸,摆驾回宫。
回到紫禁城,朱祁镇先去了坤宁宫。
钱皇后正倚在榻上休息,面色仍有些苍白,见皇帝来了,挣扎着要起身。
“皇后不必多礼,”朱祁镇上前按住她,语气是难得的温和,“今日受惊了,身子可还好?太医怎么说?”
钱皇后温婉一笑,轻声道:“劳陛下挂心,臣妾无碍,只是略有些疲乏。太医说龙胎安稳,让臣妾好生静养便是。”
朱祁镇看着她柔弱却强撑笑意的模样,心中升起一丝怜惜,握住她的手:
“那就好。你如今最要紧的便是安心养胎,给朕生下一个健康的嫡子。前朝后宫之事,皆有朕在。”
“臣妾省得,谢陛下。”
钱皇后眼中流露出真切的欣慰与依赖。
然而,朱祁镇在坤宁宫坐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,外面便有魏德妃宫里的内侍来报,说是德妃娘娘受了惊吓,心口疼得厉害,想请陛下过去看看。
朱祁镇眉头微蹙,想到刚刚才任命了魏忠,此刻不便过于冷落魏德妃,便对钱皇后道:
“你好生歇着,朕晚些再来看你。”
钱皇后眼中闪过一丝黯然,却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:
“陛下政务繁忙,不必挂念臣妾。”
朱祁镇点点头,起身离开了坤宁宫。
长安宫内。
周景兰褪下沾染了尘土的外衫,唐云燕一边帮她整理,一边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:
“景兰姐,今天真是太险了!那箭要是再偏一点……”
周景兰坐在妆台前,看着镜中自己略显苍白的脸,眼神冰冷:
“魏德妃在宴席上没能得逞,这后面射柳的意外,恐怕也和她脱不开关系。”
唐云燕瞪大了眼:
“她敢在陛下面前……”
“有什么不敢?”周景兰冷笑,
“王贞妃立刻就将事情引到麓川细作身上,她们父兄正要去征讨麓川,如此一来,谁还会怀疑是她们动的手脚?反而显得她们家族更加不可或缺。”
唐云燕恍然大悟,气得跺脚:
“真是好算计!那……那郕王殿下护着你,陛下会不会……”
周景兰打断她,语气带着一丝疲惫和决然:
“陛下若疑心,早就疑心了,等不到今日。我与郕王,清清白白,经得起任何查验。”
这话既是说给唐云燕听,更是说给她自己听,必须斩断任何不该有的念想。
正说着,如意轻步进来,低声道:
“侍长,万岁爷往咱们宫里来了。”
周景兰神色一凛,立刻收敛起所有外露的情绪,对镜理了理鬓发,深吸一口气,脸上瞬间挂上了恰到好处的、带着几分委屈又强作坚强的神情。
刚收拾停当,朱祁镇便大步走了进来。
“嫔妾恭迎陛下。”周景兰屈膝行礼。
朱祁镇伸手扶起她,仔细打量她的脸色:“爱妃受惊了,可曾伤着?”
“谢陛下关心,嫔妾无事。”
周景兰微微侧身,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。
朱祁镇如何听不出来,他挥退左右,只剩下二人时,才放缓了声音道:
“今日之事,魏德妃确有不当之处。只是……眼下边境不宁,正是用人之际,她父兄……还需为国效力。你,暂且忍耐些,莫要往心里去。”
周景兰闻言,忽然抬起眼,眼圈微微发红,带着几分赌气的娇嗔:
“陛下既然觉得嫔妾该忍,那嫔妾忍着便是。只是那箭飞来时,我真真是吓坏了,还以为再也见不到陛下了……”
她说着,声音竟有些哽咽,偏过头去,肩膀微微耸动。
她这般故作姿态,非但没有惹恼朱祁镇,反而让他觉得真实可爱,比那些一味隐忍或哭哭啼啼的妃嫔更有趣。他心中因朱祁钰升起的那点疑云,也被她这小儿女情态冲淡了些许。
朱祁镇不由得失笑,伸手将她揽入怀中,哄道:
好了好了,是朕不好,让爱妃受委屈了。你说,要朕如何补偿你?”
周景兰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,瓮声瓮气道:“我不要补偿。”
“当真不要?”
朱祁镇挑眉,
“那朕叫蒋冕开库房,把那套红珊瑚盆景,还有那对东海明珠,都给你送来?”
“不稀罕。”
周景兰依旧别着脸。
朱祁镇看着她这难得使小性子的模样,心头痒痒的,故意凑近她耳边,低笑道:
“那你不让万玉贞做朕的美人,是不是……在吃醋?嗯?”
周景兰心中猛地一沉。她不让万玉贞入后宫,是不愿姐妹陷入这吃人的牢笼,更是厌恶他这般见一个爱一个的凉薄。
可这话,如何能说?
她迅速收敛心神,转回头,脸上飞起红霞,似羞似恼地瞪了他一眼,嗔道:
“是!嫔妾嫉妒!嫉妒得不得了!万玉贞从小就比我优秀,比我漂亮稳重,陛下有了新人,哪里还会记得嫔妾这旧人!”
她这半真半假的醋意,极大地取悦了朱祁镇。
他朗声大笑,将她搂得更紧,手指摩挲着她的脸颊,目光灼热:
“好!既然爱妃嫉妒,那朕就不要万玉贞。今晚……朕就要你。”
周景兰心中警铃大作!她绝不能在此刻侍寝!方才的惊险,朱祁钰的护卫,皇帝的疑心……种种情绪交织,她需要时间冷静和筹谋。
她眼波流转,忽然捂住额头,软软地靠在他肩上,声音带着一丝虚弱:
“陛下……嫔妾……嫔妾方才确实被吓着了,此刻头还有些晕眩。而且……今日端阳,雄黄酒气重,按宫里的老规矩,似乎……不宜……不宜……”
她欲言又止,脸颊绯红,一副又羞又怯、身体不适的模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