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周姐姐!胡仙师!”
吴忠噗通一声跪下,声音带着哭腔:
“这……这可如何是好!许姑姑……许姑姑她被带走了!是被冤枉的啊!太后她……她这是要赶尽杀绝啊!”
唐云燕早已哭成了泪人,抽噎着说不出完整的话。
她急切地抓住周景兰的手臂:“景兰!你们当时在殿内,到底发生了什么?太皇太后怎么会突然就……许姑姑怎么会……”
周景兰看着眼前一张张惊慌失措、寻求主心骨的脸,心中一片混乱与沉重,她摇了摇头,声音沙哑而疲惫:
“我也不知道……事情发生得太快了……太皇太后突然咳血……孙太后就来了……许江姑姑恰好不在……这一切,太过巧合了!这一定是清宁宫的阴谋!但我们……我们没有证据……”
她感到一阵无力,强撑着道:
“眼下……眼下或许只能求万岁爷开恩了……可是……”
她想到朱祁镇对孙太后的偏信,以及此刻的震怒,心中更是冰凉。
“让我回去想想……让我好好想想……”
她需要时间理清这纷乱的思绪,找出那一线生机。
周景兰扶着几乎虚脱、一路默默垂泪的胡善祥,跌跌撞撞地回到景福宫。
回到景福宫内殿,胡善祥终于支撑不住,瘫软在榻上,失声痛哭,那哭声里充满了无力、恐惧与对过往岁月的追忆。
如意在一旁陪着掉眼泪,又是递水又是顺气,慌乱不已。
“仙师,您要保重身子啊!”
如意哭着劝道。
周景兰关上殿门,隔绝了外面的喧嚣,她的脸色在烛光下显得异常苍白,但眼神却逐渐变得锐利起来。
她走到胡善祥身边,握住她冰凉的手,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:
“仙师,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!孙太后如此狠毒,下手如此之快,太皇太后之死定然有鬼!她这是杀人灭口,顺带铲除异己!眼下最要紧的,是想办法保住许江姑姑的性命!她在宫正司多待一刻,就多一分危险!”
如意擦着眼泪,绝望道:
“可是……可是太皇太后已经不在了,如今这后宫里,就是孙太后最大了!除了万岁爷,还有谁能压得住她?可万岁爷他……他明显是信了太后的话啊!”
“万岁爷……”
周景兰喃喃重复着这三个字,眼中光芒闪烁不定。
是啊,如今能抗衡孙太后、能救许江的,理论上只有皇帝朱祁镇。
但皇帝对孙太后极其信任,又正在盛怒和悲痛之中,如何才能让他听进不同的话?如何才能让他对今日之事产生哪怕一丝丝的怀疑?
她脑海中飞速闪过无数念头,钱能?吴太妃?甚至是……郕王?不,郕王大婚在即,自身难保,且此事关乎帝系隐秘,绝不能轻易牵连。
吴太妃势单力薄……钱能虽是御前近侍,但人微言轻……
忽然,一个极其大胆、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,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,骤然照亮了她的脑海!
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感到一阵心惊肉跳,但看着眼前悲痛欲绝的胡善祥,想到身陷囹圄的许江,再想到太皇太后那死不瞑目的惨状,以及孙太后那得意而阴狠的眼神……
她知道,她们已经没有退路了!
周景兰猛地抬起头,眼中燃烧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火焰,她紧紧握住胡善祥的手,一字一句道:
“如意姐姐说得对,如今能救许姑姑、或许也是唯一能揭开真相的,只有万岁爷!既然常规的法子行不通……那我们,就兵行险着!”
“景兰,你……你想怎么做?”
胡善祥止住哭泣,惊疑不定地看着她。
周景兰的目光投向窗外那沉沉的、仿佛蕴藏着无尽风暴的夜色,声音低沉而坚定:
“我要……想办法,亲自见皇上一面!”
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,在她心中逐渐成型。成败,在此一举!
因大婚在即,当天下午朱祁钰已提前数日离宫入住王府,准王妃汪紫璇则因待嫁之身,仍居宫中。
夕阳西下时分,偌大的王府正殿内,只有朱祁钰与贴身宫人杭泰玲两人。
朱祁钰坐在案前,面前摆着几碟小菜,手中紧握着一个白玉酒壶,已然喝得半醉。白日里仁寿宫的惊变,周景兰那诀别的眼神与冰冷的话语,如同梦魇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旋。
他俊秀的脸上染着不正常的酡红,眼神迷离,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痛苦与烦躁。
“王爷,您少喝些吧,酒大伤身。”
杭泰玲柔声劝道,她今日特意穿了一身与周景兰常穿颜色相近的浅碧色衣裙,发髻也梳得格外简洁,甚至模仿了周景兰平日的几分神态,低眉顺眼间,刻意流露出几分相似的沉静。
“伤身?”朱祁钰嗤笑一声,猛地又灌下一杯酒,辛辣的液体灼烧着他的喉咙,却压不住心底的苦涩。
他醉眼朦胧地看向杭泰玲,目光在她那刻意模仿的装扮上停留了一瞬,嘴角扯出一抹讥诮的弧度:
“呵……杭泰玲,你告诉本王……你费尽心机,甚至不惜……不惜构陷旧日姐妹,也要到本王身边来……到底是为了什么?啊?!”
他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压抑的怒火:
“是不是皇兄?!是不是他让你来的?!让你来监视本王的一举一动?!”
杭泰玲被他突如其来的质问惊得心中一颤,但她迅速镇定下来,脸上露出委屈与惶恐,泫然欲泣:
“王爷!您……您怎能如此想奴婢?奴婢对王爷之心,天地可鉴!奴婢只是……只是仰慕王爷风姿,能伺候在王爷身边,便是奴婢天大的福分,岂敢有半分异心?更与皇上无关啊!”
她说着,又上前为他斟满酒杯,语气带着诱哄:
“王爷,您心里不痛快,奴婢知道。若是喝酒能让您舒坦些,那……那便再饮一杯吧,只求您莫要再这般猜疑奴婢了……”
她一边说着,一边不动声色地继续劝酒。
朱祁钰本就心情郁结,借酒浇愁,此刻酒意上涌,理智更是薄弱,在杭泰玲半是劝慰半是灌醉的举动下,又接连喝了好几杯,最终醉意深沉,伏在案上,意识模糊起来。
杭泰玲看着醉倒的朱祁钰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,她费力地搀扶起他,将他安置在内室的床榻上,为他盖好锦被。
杭泰玲随后卸下外衣,也躺在床上,抱着睡着的朱祁钰,抚摸着他英俊的脸,假意亲热了起来。
她其实并不十分的得意,反而有一丝诡异的神情。
朱祁钰虽然沉睡,但是居然喊着景兰的名字。
杭泰玲心中泛起一丝波澜,嘴角一丝冷笑飞速隐去,她抱紧朱祁钰,闭上眼假意睡去。
两个时辰后已是夜深时分。
“咚咚咚!”
王府大门处传来急促而响亮的叩门声,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惊心!
紧接着,便是王府长史惊慌失措的声音隔着门扉传来:
“王爷!王爷!宫中有急报!太皇太后……太皇太后她……驾崩了!请王爷即刻更衣,速速入宫奔丧!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