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如墨,偃师东门的喧嚣与火光,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,在西凉军庞大的营寨中激起层层涟漪。牛辅的中军命令一道道传出,大批兵马躁动着向东门方向调动,脚步声、甲胄碰撞声、军官的呵斥声乱成一团。整个营寨的注意力,都被那场精心策划的佯攻所吸引。
与此同时,在营寨侧后方的陂塘芦苇深处,五十道黑影如同脱离了实体的幽灵,无声无息地贴近了营寨栅栏。陈午伏在泥泞中,锐利的目光穿透黑暗,仔细观察着前方。栅栏后的哨塔上,两名西凉兵正探头探脑地望着东面冲天的火光,议论纷纷,全然未觉死神已至身后。
“将军真乃神人……”一名趴在陈午身边的斥候忍不住低声惊叹。陆炎所绘的布防图与巡逻规律,竟与实际情况吻合了七八成!这让他们渗透的难度大大降低。
“噤声!”陈午低喝,打了个手势。两名身手最敏捷的斥候如同狸猫般翻过栅栏,悄无声息地摸上哨塔,手中匕首寒光一闪,两名哨兵便软软倒下。
“进!”陈午一挥手,五十名精锐依次越过障碍,潜入营寨阴影之中。他们三人一组,沿着帐篷间的缝隙,避开主要通道上匆忙调动的队伍,向着那杆在火把映照下依稀可见的“牛”字大纛方向,快速而谨慎地穿插。
营寨内部比想象中更为混乱。主力被调往东门,留守的士卒人心惶惶,巡逻队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。陈午等人充分利用这种混乱,时而匍匐潜行,时而利用堆积的粮草物资作为掩体,竟真的被他们一步步深入腹地。
越是靠近中军区域,守卫越是森严。但相应的,因为前方战事(佯攻)的吸引,这些守卫的注意力也更多地投向营外,对内部的排查反而有所松懈。
“头儿,前面就是中军护卫的防线了,巡逻间隔很短,硬闯必被发现。”一名小组长压低声音道。
陈午眯着眼,看着前方灯火通明、守卫林立的中军核心区,又抬头看了看天色。距离约定的四更天,时间不多了。
“不等了!按第二方案,分散纵火!制造最大的混乱,吸引守卫注意,我们趁乱强冲中军大帐!”陈午当机立断。
命令无声传递下去。锐卒们立刻行动起来,两人一组,利用火折子和携带的火油罐,选择营帐、草料堆、甚至是停放在一旁的攻城器械作为目标。
刹那间,西凉军大营内部,多处火头同时窜起!
“走水了!”
“营内走水了!快救火!”
惊呼声、呐喊声瞬间压过了营外的喧嚣!中军区域的守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内部火情搞得措手不及,一部分人下意识地就去救火,防线出现了短暂的混乱和空隙!
“就是现在!冲!”陈午怒吼一声,不再隐藏行迹,手持劲弩,一马当先向着中军大帐冲去!其余锐卒紧随其后,刀出鞘,弩上弦,如同扑向猎物的狼群!
“有奸细!”
“保护将军!”
反应过来的西凉护卫嘶吼着迎了上来。箭矢破空,刀剑碰撞,惨叫声顿时响成一片!陈午等人皆是百里挑一的悍卒,又抱有必死之心,一时间竟杀得护卫人仰马翻,硬生生向着大帐突进了数十步!
然而,这里的守卫毕竟是牛辅的亲军精锐,最初的混乱过后,立刻组织起有效的抵抗,人数优势开始显现。不断有锐卒在搏杀中倒下,陈午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少,冲击的势头被硬生生遏制住,陷入苦战。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——
“轰!”
偃师西门方向,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!城门洞开!
早已等候多时的陆炎,一骑当先,玄铁重戟在稀薄的月光下泛着幽光,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城门!他身后,五百敢死之士发出压抑已久的怒吼,如同决堤的洪流,紧随其后,径直杀向因内部火起和东门佯攻而陷入混乱的西凉军大营侧翼!
陆炎根本不去理会沿途零星的抵抗,他的目标只有一个——中军大帐,以及与陈午里应外合!玄铁重戟在他手中化作死亡的旋风,所有试图阻挡的西凉兵,无论是人是马,皆被一戟扫飞,硬生生在乱军之中杀开一条血路!
他的冲锋,就像一柄烧红的尖刀,狠狠刺入了牛油之中!
中军大帐内,牛辅刚刚被亲兵从睡梦中叫醒,正因东门的“突围”和营内的火灾而暴怒不已,忽闻帐外杀声震天,一名亲兵连滚爬爬冲进来:“将军!不好了!一支敌军从西门杀出,直冲中军来了!营内的奸细也在往里杀!”
“什么?!”牛辅又惊又怒,他万万没想到,城内守军不仅敢出击,而且目标直指自己!“顶住!给我顶住!”他一把抓起旁边的长刀,就要出帐指挥。
就在这时,“嗤啦”一声,大帐的牛皮帐幕被一道凌厉的戟风撕裂!一道玄甲身影如同魔神般踏入帐内,不是陆炎又是谁?!
他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,单骑突进,杀穿了层层阻碍,直接出现在了牛辅面前!
“保护将军!”帐内亲兵悍不畏死地扑上。
陆炎眼神冰冷,重戟横扫,如同拍苍蝇般将两名亲兵连人带甲砸得骨断筋折,倒飞出去!反手一戟直刺,又将一名持刀冲来的校尉捅穿,顺势挑起,砸向另外几人!
眨眼功夫,帐内亲兵为之一空!
牛辅看着如同杀神般的陆炎,尤其是那杆还在滴血的玄铁重戟,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!白日城下鏖战,他虽未亲见陆炎与陷阵营搏杀,但也听闻其勇武,此刻直面,才知传言非虚,甚至犹有过之!
“陆炎!受死!”牛辅强压恐惧,怒吼一声,挥刀猛劈!他亦是西凉悍将,刀势沉猛,带着一股恶风。
陆炎不闪不避,重戟由下往上,一记简练到极致的撩劈!
“铛——!”
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中,牛辅只觉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传来,虎口崩裂,长刀竟被硬生生磕飞出去!他整个人也被震得踉跄后退,一屁股坐倒在地,满脸的难以置信与骇然!
陆炎一步踏前,重戟带着死亡的阴影,向着牛辅的脖颈悍然斩下!这一戟,快如闪电,避无可避!
牛辅瞳孔猛缩,死亡的恐惧将他彻底吞噬。
然而,就在戟刃即将及体的瞬间,斜刺里一杆长枪如同毒龙出洞,精准无比地点在重戟的戟杆之上!
“叮!”
一声脆响,火星四溅。陆炎这必杀的一戟,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枪点偏了半尺,擦着牛辅的肩膀划过,将其肩甲撕裂,带起一溜血花!
一名身穿西凉军中将官铠甲、面容冷峻的年轻将领,持枪护在了牛辅身前,眼神凝重地盯着陆炎。此人竟是今日白天在城下指挥一部人马、与赵云打过照面的张绣!他并未随主力去东门,而是留在中军附近,闻变赶来,恰好救了牛辅一命。
“叔父快走!”张绣低喝一声,长枪一抖,挽起数朵枪花,如同暴雨般刺向陆炎,竟是精妙无比的家传“百鸟朝凤枪法”!
陆炎眼神微动,重戟回旋,或格或挡,将张绣迅疾的攻势尽数化解。这张绣的武艺,比之胡赤儿之流,强了不止一筹!
趁此机会,惊魂未定的牛辅在亲兵搀扶下,连滚爬爬地冲出大帐,嘶声大喊:“撤!全军向洛阳方向撤退!”
主帅败逃,中军大乱,营内多处火起,又有陆炎这支尖刀在内搅动,西凉军的士气终于彻底崩溃了!营啸发生了!士兵们不再听从号令,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,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!
陈午等人压力骤减,与陆炎汇合。
“将军!”
“不必追了!”陆炎看着混乱不堪、已然大势已去的西凉军营,阻止了想要追击的张绣(张绣见牛辅已逃,虚晃一枪,也混入乱军中消失不见),“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。救火,收拢伤员,清点战果,押送俘虏,回城!”
当黎明第一缕曙光照射在偃师城头时,城外景象已然大变。曾经连绵不绝的西凉军营寨,多处化为焦土,浓烟滚滚,满地狼藉,旗帜、兵甲、粮草丢弃得到处都是。无数西凉溃兵如同丧家之犬,向着洛阳方向亡命奔逃。
陆炎站在城头,看着这一切,玄甲上满是血污与烟尘,但身姿依旧挺拔如松。
一场看似必死的困局,竟以这样一种惊天逆转的方式,被彻底打破。
偃师,守住了。